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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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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妖言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12-10-16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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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是怎么死的?”有一大堆疑问要问,黄静沉默了半晌决定从头问起。
      “意外,车祸。”
      “那真够惨的。”黄静同情地说,她只见过一次车祸现场,一辆小车撞倒了一辆摩托车,摩托车的主人扑倒在地,身体奇怪地佝偻着,底下只一摊半凝固的血。
      “你身上没血啊?”黄静仔细打量面前的鬼,他穿的很干净,一身细条纹的黑色的西服。鬼都是穿长袍的,这只鬼倒是很现代,穿的是西服。
      “是吧。”
      黄静沉吟,下一个该问什么问题?“死的时候痛不痛?”
      问的是最现实的问题。
      “没感觉。应该很痛吧。”
      “怎么会没感觉?”
      “我怎么知道?”鬼有点不耐烦,要是被人纠缠着问死的那一瞬间是怎么回事,恐怕每只鬼都会不耐烦。
      黄静瞪了他一眼,又问:“那你是发现自己变成鬼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鬼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不好说?”黄静格外好奇,不是每个人都有几乎遇到鬼,而且是只好欺负的鬼。
      “很害怕。”鬼说。
      “害怕?”这是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黄静看的鬼故事通常都说发现自己变成鬼后要么很高兴要么很伤感,害怕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很害怕。”
      “怕什么?”
      “怕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哦。”黄静直发呆,连鬼也害怕前途渺茫。
      “怎么才能变成鬼?”黄静又问,接着又解释:“我的意思是人死了怎么才能变成鬼?”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是鬼了。”
      “当时是怎么样的?”黄静穷追不舍,太好奇了。
      “好奇会要了你的命。”鬼说,不无道理。
      “说啊。”好奇心占了上风,对一个二十八九岁的人来说,要命好象很无稽,至少很少有人会想到自己明天就会死,先满足好奇心。
      “说来话长。”
      “别卖关子了,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好做。”
      
      那天晚上,天在下雨,暴雨,夏天经常会有,他急着回家 ,车在高速公路上开得飞快,路上车很少,是深夜,他眼前没有障碍,至少他没发现,开到一个弯道时,好象看见路上有东西,但是已经来不及,还是踩了刹车,心狂跳,惊出一身冷汗,心跳未平汗未收,车已经翻了,脑中一片空白,再醒来,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那辆车靠在路边,已经变形,玻璃破碎,车边还有一团肇事的东西,看仔细,是一大张蓬布,深绿色的蓬布,不知从哪辆货车上遗失下来,堆在路上,要了他的命。
      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看见警灯闪烁,有交警面无表情地在拍照,然后有拖车过来,拖走那辆破车,没人理他,象是没看见。
      他也没出声,只觉困惑,脚下是土地,却怎么也不踏实,他低头,看不见自己,是的,他连自己都看不见,那一刻他恍然,明白自己已经不存在了。
      再后来,警车走了,路上照样有车来车往,只有他还在原地,天黑下来,抱头痛哭,孤魂野鬼在荒山野地抱头痛哭。
      不知道该怎么办,前所未有的彷徨,又不甘心,在出事点徘徊不去,始终不甘心,原本以为有大好前途,一瞬间就命归黄泉,没有人也没有鬼指点他该去哪里,没有传说中的阎罗殿,也没有拘魂的判官,他一转眼就成了天不收地不留的游魂,没有实质,没有感觉,有的只是一颗不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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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5-10-24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象没有殊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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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12-10-16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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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真可怜。”黄静说。真心觉得他可怜。
      鬼叹了口气,半晌说:“已经过去了。”
      “后来呢?”沉默了几分钟,黄静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当然只有她在呼吸。
      “后来我就回家了。”
      “回家?”
      “是啊。回家。”
      “家?”黄静张大了嘴,随即用手捂住,吃吃地问:“这里?是你的家?”
      但,当然是,要不他怎么会滞留不去?
      “是的,我亲手布置的家。”
      黄静默然,鬼也默然,翻着白眼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几条细细的裂缝。电视在播广告,体育用品广告照例十分阳光,人也青春,生龙活虎。黄静换了频道,给一只骤然失去生命的鬼看这样的广告是残忍的。
      “可是你的身体看起来有点模糊。”黄静小声说,受不了和一只鬼一起沉默。
      “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鬼低下头,看着自己模糊的十指。
      “为什么?”
      “开始的时候我看不见自己。”鬼说:“我在这里对着镜子,看不见自己。”
      太不甘心了,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终于有一天,恍惚的魂魄开始一点点凝聚,镜子里出现轮廓,一天比一天清晰,他看见自己,跟生前没有区别,只有憔悴,没有生命的鬼应该都比较憔悴。
      “你?每天对着镜子练习怎样才能现形?”黄静惊讶地无以名状。
      “是啊,效果不错,我已经能够做到收放自如。”鬼自嘲地笑。
      “那真是恭喜你。”黄静说:“我以为鬼都是想怎样就能怎样。”
      “谈何容易,人都做不到。”
      人做不到鬼同样也做不到。
      “可是你也能来去自如。”黄静想安慰他。
      “是的。”鬼说,苦笑:“也许这是做鬼唯一的好处。”
      “你是不是只能晚上出现,太阳出来鬼又是什么样子?”黄静还在问。
      “不,白天也在,只是白天人多不容易集中精神。”
      要心平气和,思想集中才能看的见自己。那天晚上他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一年多毫无生气的房间多了这团热烈的蒸汽,无比伤感,然后发现她看见了自己,倒被吓了一跳,顿时身型涣散,她再找时,已经看不见。
      “你……”
      “太晚了,你睡觉吧。”鬼站起来。
      黄静闭了嘴,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一时想不起该从何问起。
      “你要走吗?”
      “是的,你该休息了。”
      “哦。”黄静说,不好挽留,到底还是陌生人,她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说:“不送,出去的时候记得关门。”话未说完就掩嘴笑,他不用开门就可以出去,看仔细,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是真走还没走,反正看不见了。黄静索然无味地换着频道,从头到尾换了三遍,仍然没有人说话,她关了电视,哈欠连天地扑到床上。
      又做梦,梦见自己很小,牵着妈妈的衣角,对着一串糖葫芦流口水,一直流,醒来的时候枕头上湿了一大块。口腔有溃疡的时候会磨牙和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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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12-10-16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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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黄静每天上班的时候路过报刊亭就买一本杂志,随便什么杂志都行,拿到办公室,做完有限的一点正事,就看杂志,从头细读到尾,连征婚广告都不放过。
      征婚广告中绝大多数都是女人,黄静想不明白,不是说现在男女比例失调,男性比女性多很多吗?为什么找不到另一半的多数是女人?看看这些广告,要求也不高,多数只要求找一个体贴解人意的伴侣,但就是找不到。
      “女人,要的都很无稽。”不记得谁说过这句话,很无奈,大约女人这个小小的要求实在难以满足。
      黄静叹了口气。下课铃响起,校园很快就热闹起来,只有十分钟,黄静伏在走廊的扶栏上,看楼下的孩子满场奔跑,欢快而雀跃。生命也不是没有希望。
      但很快,只有十分钟,校园又清净了,只有上体育课的班级留在操场上。
      “嘘——”
      黄静要转身的时候听见楼下有响亮的哨声,她探头看了看,是李庆在上课。哨声很响。喝令声也很洪亮。李庆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服,双手叉腰,高高在上地看着趴在地上做俯卧撑的男孩子们。
      有学生指着教务处的走廊偷笑。黄静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据说,当然只是据说,如果黄静在楼上旁观,李老师的精神就特别足。黄静从来没想过要去证实,以前是没心思,现在也还是没心思,只不过理由不一样。
      李庆和她是同一年到校,只比她大一点点,人长得蛮帅,但是既没结婚也没女朋友,问他,他说女孩子都担心体育老师没前途。
      人人都在担心前途,连学生都不例外,何况老师。
      只有黄静不担心前途,她的前途她自认为看得到。她所有的不过是过得一日算一日,无所谓有没有前途。
      转身进办公室,楼下的哨声随着杂乱的跑步声渐渐远去。看杂志有看杂志的好处,至少没有那么多闲言碎语。但,也不是没有,例如:小黄上班多轻松,有闲书看。还比如:小黄天天看杂志,人都看呆了。等等。她只做听不见。坐办公室不比当老师,上完课就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黄静必须坐够八小时,不看杂志,这么长的时候如何打发?
      上课下课放学,周而复始,学校的生活是简单的重复。泛善足陈,没什么好说的。
      晚上,那只鬼问她的时候,黄静这么回答。
      鬼每天晚上八点准时到,或者说准时出现,自从上次黄静说过要他敲门,他每次来就会先敲敲窗子,仍然不从大门进来。
      听到窗户响,开始的时候黄静还会说:“请进。”后来也就懒得说,反正请不请他都会进来,这里是他的家,他有这个权利,没人规定鬼享有什么权利,只能凭他心血来潮,自进自出。好处就是省了人迎来送往的客套话。
      “你今天换了茶叶?”鬼说。
      “你喝吗?”黄静眼睛看着电视,电视里还在上演悲欢离合。
      “喝不到。”鬼悲哀地说。
      “你不用吃东西的吗?”黄静拿起一只苹果啃起来。
      “不用。”
      “那多省事。”黄静含糊地说。
      “鸟为食亡,人为财伤,这些对鬼来说都是没用的。”
      “呵呵。”黄静干笑,不好回答的时候就笑两声,态度含糊,蒙混过关:“你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看来生前倒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哼,你别小瞧我,我是研究生毕业。”
      “啊,失敬失敬。”黄静冲着空空的沙发拱手。他今天没显形,不过显不显也没关系。
      这样调侃着时间容易过。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黄静好奇地问。
      “我姓林,叫林展鹏。”
      黄静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去啃一口苹果塞住嘴巴。一个鹏程万里的名字寄托了父母太多的希望,可是谁能预知生死无常?
      “你是本地人吗?”黄静问。
      “是。”
      “父母呢?”
      “还健在。”
      “哦,那就好。”黄静说完就后悔,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如何都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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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10-16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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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母亲病了。”鬼半晌才说。
      “你去看了?”黄静无比好奇。
      “是,不敢走近,怕吓着她。”
      黄静觉得嘴的苹果酸得要命。半年前,当她被送去医院急救,昏迷之前还在说:“不要让妈妈知道。”到底还是知道了,守在手术室外面为她提心吊胆的也只有父母,为她擦身洗换,伺候她吃喝拉撒的也还是只有父母,那个曾经山盟海誓要和她相守一辈子的人没等到她从手术室出来就绝决而去,再也没有出现。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空沙发幽幽地说。
      黄静别过脸,勉强把眼泪咽进肚子。病好出院后她就再也不在人前哭,鬼面前也不例外。
      “你还看《红楼梦》?”她勉强笑。
      “看的。”
      “我该叫你什么?鬼或者林展鹏?”
      “悉听尊便。”这是一只有教养的鬼。
      黄静沉思,在考虑用什么字眼来称呼眼前这个看不见的鬼。
      “你叫什么名字?”鬼问。
      “黄静。”
      “很普通的名字。”
      “是的,本来叫黄雅静,上学的时候嫌笔画太多,写不清楚,就自己改了。”
      “呵呵。”鬼笑了。
      黄静没笑,他的声音今天听起来格外疲惫,鬼也有累的时候。人在疲倦的时候会渴望有个避风的港湾,鬼呢?
      “我要睡了。”黄静说。
      “那我告辞了。”
      “外面在下雨,你不会被淋化吧?”
      “我本来就没实质。”
      黄静站起来,拉拢窗帘,背对着空沙发说:“还是不要出去吧,就在沙发上休息。”
      没有声音,连呼吸声都没有,当然不能指望一只鬼有呼吸。黄静没再说话,关上灯,若无其人地进了卧室,确实也没有人。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家想父母,同时,也想那个人。说忘了是假是,因为忘不掉才会恨,因为恨更加忘不掉。
      黄静悄悄地流泪,无法抑制,死死咬住被头,不敢出声,怕惊醒屋外那只鬼。
      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依稀听见叹息声。
      再醒来就忘了昨晚的不快,刷牙的时候她开始哼歌,有一句无一句,背后有人揶揄:“真难听。”
      “再难听也比你鬼叫好。”黄静不客气地回敬,一边哗啦哗啦地漱口。
      镜子里,卫生间门口站着那个叫林展鹏的鬼。
      “你气色不错啊,老兄。”黄静说着就想抬手去拍他的肩,手举起,却放不下来。敢不敢见鬼是一回事,敢不敢碰鬼又是另一回事。
      林展鹏知趣地闪到一边。真的是闪,没见他动步,一晃眼就挪了三尺远。黄静有点惊讶,这是第一次看见鬼行动,还是有点头皮发麻。
      “传说中的凌波微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黄静咧咧嘴。
      “什么凌波微步?”林展鹏问。
      黄静翻了个白眼,决定原谅他的无知。她不再理他,从他身边走过去,到厨房给自己煮鸡蛋。
      “这个厨房没人用过。”林展鹏在门口说。
      “呵呵,敢情你生前就不食人间烟火啊。”鸡蛋摊开,在平底锅里发出兹兹的轻响,金黄色的薄饼很快就煎好,黄的白的相印成趣,再撒上一点葱花,顿时就香气扑鼻,让人垂涎三尺。
      “咕噜。”鬼很清晰地咽了口唾液,如果他还有的话。
      “你想吃?”黄静关了火,扭头问:“你不是不用吃的吗?”
      “不用吃不代表不想吃。”林展鹏瞪她一眼,影子一晃就到了餐桌前。
      黄静冲好咖啡,端了盘子坐到他对面。
      林展鹏忧伤地看着她,眼睛 几乎要滴出水来,但是黄静更希望那水是被食物勾引出来的。
      “这是我常坐的位子。”他说。
      黄静正在掰开面包把鸡蛋饼铺在上面,再折叠一下,盖上另半边面包。
      “你经常自己做饭吗?”他又问。
      “唔,不吧。”黄静咬了一大口早点,也不看他,只顾吃,吃到一半,摇头晃脑起来。
      “你今天很高兴啊。”林展鹏有点酸溜溜地说。
      “那是。”黄静哼着把最后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就着最后一口咖啡咽下去。
      “可是……”鬼还不甘心。
      “我要上班了。”黄静打断他,拿起包转身就走,背后有叹息声,黄静关上门,嘴角渐渐下垂,肩膀也松下来。
      不能再悲伤就只有高兴一点,只是喉咙还有点涩。除了喉咙,眼睛有点肿,上眼皮象压了东西,重得不得了,黄静懊悔在出门前没找冰块冷敷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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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王阿姨叫住她,把她拉到操场的一角,很神秘地说:“晚上到我家吃饭。”
      “啊?”黄静差点把饭盒摔到地上。
      她自认为无论资历还是地位都不至于劳动校长夫人请她吃饭。
      “上次不是给你提过的吗?”老太太笑地一脸菊花遍地开:“给你介绍对象啊。”
      “啊。啊”黄静真的要把饭盒摔地上了。
      “人家答应了。今天下班就来。”
      “谁啊?”黄静迟疑半晌还是决定先问清楚,她再不济也不会是人是鬼一叫就去。再说相亲本身就比较尴尬,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为着结婚这一个共同目标当着第三者的面公开自己的私事,没点胆量还是不行的。
      “我以前的同事啊,人家现在是办公室主任。虽说年纪大点,可是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会心疼人。”
      黄静不置可否,她记起来了,问:“听说离婚了?”
      “去年下半年离婚的。他原来的老婆脾气坏,合不到一块。”
      王阿姨不等她再问,只说见了面就知道了,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她一定去,看见黄静点头了才笑嘻嘻地离开。
      食堂的炒肉一点味道都没有,黄静吃了一半就把饭菜一起倒进了垃圾桶。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同事凑过来问:“是怎样一个人?”
      “谁?”她愕然,半晌醒悟,消息倒是传得快,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全知道了。
      一下午如坐针毡,巴不得主任有事找她,最好是派她外出公干,但是没有,跟往常一样,没人找她,连鬼都没有。
      等到下班,黄静反倒平静了,左不过就是去见一个人,连鬼都见过了,还怕见一个活人?她自嘲地笑笑,也不跟同事搭话,径直就往校长家走。
      “还没到,你先坐着。”王阿姨合不拢嘴地笑。
      黄静只觉她笑得太夸张,反倒心里惴惴,本欲进厨房帮忙,王阿姨不让,黄静只得坐到沙发上。
      校长还没回家。黄静打量着校长的家。自从开始打算买房子后,她就习惯看别人的装修。看了几分钟,黄静归纳出几个词来:中西合壁、书香门第、富丽堂皇。归纳完了又觉得风马牛不相及,抿嘴笑了笑。
      厨房里飘出酸酸甜甜的香味来,黄静肚子里咕噜咕噜响了两声,倒真的饿了。茶几上有几张纸,象是什么表格,她顺手拿起最面上那张,刚看到红色的抬头,王阿姨就走过来,笑嘻嘻地说:“哎呀,这是几张废纸,你看我, 也忘了收拾,人老了,做事情丢三拉四的。”一面说着一面就伸手把黄静手里的纸拿了过去,和着另外几张叠在一起,放到电视机柜的抽屉里。
      黄静倒是怔了一下,那张表格上面还有笔勾了几处,应该不是废纸。但别人家的东西,主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门铃响了,黄静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想去开门,王阿姨早就抢上一步,说:“你坐,你坐。”
      还没等黄静重新坐下来,她已经打开了门,热情地说:“哎呀,李主任来了?欢迎欢迎,请进请进。”
      黄静扭头看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面前这个男人黄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唯一的感觉就是失望失望再失望。
      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长得好却是先声夺人的优势。至于这个瞪着眼睛上下左右打量自己的男人,黄静只想到一句话:“鬼都比你好看。”
      “李主任啊,这就是我给你提的那个小黄了,你看多水灵的姑娘啊,大姐眼光不错吧?”
      黄静感觉屁股底下柔软的沙发象突然冒出无数尖刺,她拼命克制自己才忍住没打哆嗦。黄静发现王阿姨这句话至少犯了三个错误,第一,她是人不是菜市场上等着讨价还价的茄子;第二,她也不水灵,自从去年动了手术后她就再也没水灵过;第三,王阿姨自称是这个主任的大姐,那她就应该叫这个矮胖且有点秃顶的男人为叔叔。黄静这个想着,有点想笑,那个主任已经一屁股坐到她侧面的沙发上,表情严肃地说:“小黄,你好。”
      “你好。”她只得敷衍一句。
      黄静觉得尴尬,第一次相亲,谁知道对方是这样一个人。李主任倒是不尴尬,象是见惯大场面似的,给自己点了只烟,靠在沙发上,大约因为身体胖,腿就很自然地分开。这个姿势让黄静觉得很刺眼,她看着茶几上的烟灰缸出神。
      看烟灰缸的感觉也比看这个男人要好的多。
      “小黄今年多大了?”那个男人问。
      王阿姨已经去厨房端菜了,因此黄静断定是在问自己。问女人年龄是不礼貌的行为,既然这个主任自己不觉得,黄静也就只好含糊地回答:“快三十了。”
      “毕业几年了?”
      “七年。”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黄静皱起眉,开始考虑自己这时间浪费的值不值了。
      “来来,吃饭,吃饭,一边吃一边聊。”王阿姨把一盘糖醋鱼端出来放在餐桌上,一边说:“小黄啊,来帮我端菜。”
      黄静巴不得一声,急忙站起来跟着进了厨房。王阿姨悄声说:“他是人事局的干部,马上就要升副局长了。”
      “哦。”黄静说。难怪一开头就象在查户口,原来是职业习惯。
      三个互不相干的人沉闷地吃着饭。黄静一直在偷偷看着墙上的钟,第一次觉得那时针走得太慢,校长一直没回来,不知道被王阿姨打发去哪里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黄静还想着帮王阿姨洗碗,王阿姨早笑着说:“你们出去走走,别管了,就几个碗,省事。”
      出门的时候李主任走在前面,自己拉开门就出去了,黄静撇撇嘴,没说话,跟在他后面两步远的位置。倒不是黄静怕跟他并行,而是担心自己走在他旁边,越发显得他矮了。
      楼下停了辆半旧的普桑,李主任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说:“我送你吧。”
      黄静也不推辞,上了车。
      “我有个儿子。跟着我。”
      黄静怔了一下,半晌才说:“我知道。”
      “我只希望你能对我儿子好。”他又说。
      “怎么才算好?”黄静问。
      “亲如己出啊。”李主任说了句文绉绉的话。
      黄静没出声,她又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亲如己出是怎么个亲法?
      “他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的小学读书,我工作忙,接送不了,你就早上送下午接,照顾他衣食住行就行了。”
      “哦。”黄静说。
      “如何?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先说断后不乱,省得以后有矛盾。”
      黄静吸了口气,冷冷地问:“没困难,但是你给我多少钱一个月?”
      “你说什么?”李主任猛地踩了脚刹车,黄静没提防,人往前一扑,差点撞着玻璃。
      “我是说,你给我多少钱一个月请我照顾你儿子?”黄静不动声色地说。
      “啊啊”李主任尴尬起来,半晌才说:“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静这才仔细地打量身边这个陌生人,然后吸口气,语气缓和了:“对不起,我不适合你。”
      李主任看看她,没说话,车速恢复正常,又过了几分钟他才问:“你去哪?”
      黄静看看窗外,正好是灯具市场,忙说:“我就在这下吧。”
      “也好。”他找地方停了车,黄静有种冲动想打开皮包掏钱付车费,到底还是忍出了,又说:“很抱歉。”
      李主任沉默,多少看起来有点落寞。黄静关上门,头一不回地钻进了灯具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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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回来晚了。”
      黄静刚开门,屋里的鬼就说。
      “哦。”她把皮鞋脱下来甩到一边,光着脚进了门。
      屋子里没开灯,黄静按下开光,顿时松了口气。有自己的家的确是好事,就算脱光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也不怕影响市容,可惜,屋子里还有只鬼。
      黄静重重地跌坐到沙发上,盘起双腿,抱了零食袋拿饼干吃。晚饭没吃饱,又去逛了两个小时,感觉又累又饿。
      开了电视,也没挑节目,打开是哪就从哪看起,跟她看杂志的习惯一样。电视里在讲如何种兰草。科教节目总比无聊的肥皂剧好看,至少不是漏洞百出。
      饼干的粉末在嘴里把牙缝填得满满的,很是充足。
      “饼干很香,是巧手蛋糕屋的吧?”林展鹏问。
      “唔。”黄静应了一声,扭着身子在自动饮水机上给自己接了杯凉水,喝了一口,把嘴里的面糊冲下去。
      鬼的好处还有一点就是不怕他会跟你争东西吃。但是黄静此刻倒是希望有人能跟自己争,一个人吃零食和一个人吃饭一样,都是味同嚼蜡。
      黄静看着纸袋子里的饼干叹了口气。
      “你去哪了?”鬼问。
      “去相亲。”她很老实地回答。
      “呵呵。”林展鹏笑。
      “有什么好笑?”黄静横了他一眼,还是觉得,眼前这个鬼确实比相亲的那个对象要好看的多。
      “怎样一个人?”林展鹏好奇地探过身子来,他的身体还是有点模糊,轮廓上有点含糊的虚边。
      黄静打量他一眼,鬼也有好奇心,而且不比三姑六婆差。
      “说嘛。”
      “说什么?”
      “高矮胖瘦,姓名年龄职业等等。”
      “矮胖,人事局主任,姓李,名字不详。”黄静答。
      “呵呵,名字都没问,那肯定没看上人家。”林展鹏吃吃地笑。
      黄静叹了口气,认真说:“其实条件倒是不错,如果再长得顺眼一点的话。”
      “你?”林展鹏指着她骇笑:“你没看上人家是因为人家丑?你这么俗气啊?”
      “俗气又怎么了?”黄静把纸袋子往茶几上一搁,瞪起眼问:“你就不俗气?要是叫你挑老婆,你还不是要挑年轻漂亮的?”
      林展鹏不笑了,半晌低下头。
      ”对了,你有老婆吗?一定是有的吧?要不买那么大张床做什么?”
      林展鹏不回答,身体越来越模糊。
      “不说拉倒,小气鬼!”黄静嘀咕了一句,站起来:“我去洗澡!”说完又想没必要跟只来历不明的鬼交代,一边想一边忿忿地往阳台走。
      毛巾隔一天就要挂出去晒,否则就有股不洁的味道。取下毛巾的时候黄静看见那盆植物,已经换了新叶了,绿油油的,生机昂然。看见这样一盆有生命的东西,心会为之变得柔软,黄静笑了,将旁边搁了一天的水浇在盆里。有她照顾后,这盆植物长得更加喜人。
      沙发上空空的,林展鹏的灵魂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形容一个人思想不集中有魂不守舍、心不在焉、魂飞魄散等等,最形象的莫过于林展鹏这样了。
      黄静洗澡的时候再次把李主任的形象回忆了一遍,尽管对方不是很绅士,但是也不算粗俗,看的出是个很爱孩子的男人,而且他有孩子。
      黄静想着,摸了摸肚子上那条细细的疤痕。
      如果他打电话来,那么我也不会拒绝,交往着看吧。黄静想,穿好睡衣出来,沙发上又多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去哪周游列国了?”她用毛巾擦着耳朵上的水珠。
      影子没回答,正全神贯注地瞪着电视,眼睛贼亮。
      黄静狐疑地看看屏幕,正在播药品广告。所有广告里面,最粗制滥造的就是药品广告,全都跟白痴似的,一相情愿地无限扩大药品的功效,同时也一相情愿地无限缩小观众的智力,大概是药吃多了,只能这么解释。
      “这有什么好看的?”黄静伸手去拿鬼面前茶几上的遥控器。
      “你别挡着我。”林展鹏挥了一下手,模糊的指尖扫过黄静的手背,黄静立刻就缩回手。
      冷。这是在接触的一瞬间黄静的第一感觉,她看看手背,被热水烫得粉红的皮肤刚才还在冒热气,这时候已经结了一层细细的水珠。黄静抹了一下手背,狐疑地看着面前这只鬼。她刚才没感觉有具体的东西接触到自己,只有一种寒冷的感觉。他没有实质,不过是一团由魂魄凝聚的空气。
      “你干什么呢?”黄静发现他脸上的轮廓变得格外清晰起来,尤其是眼睛,发出摄人的晶光,黄静的心跳有点失去规律,不由得退了半步。
      他并没有看她,还是注视着电视机。
      过了几秒钟,林展鹏颓废地往后一靠,叹了口气,刚刚还清晰的面孔立刻就模糊了,隐隐约约的,只看见眼睛在晃。黄静又退了几步,绊着沙发,坐了下去。
      “对不起,吓着你了。”林展鹏急忙道歉,身体又清楚了一点,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亲眼看着一只鬼在自己面前幻起幻灭还是很吓人的。黄静咬着唇,考虑该不该冲一只很礼貌的鬼发火。
      “我在试看自己有没能力换频道。”
      “什么?”黄静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能遥控电视机?”
      “不能。”
      “为什么?”不是说鬼可以随意指挥一切物品的吗?聊斋故事里那些鬼和狐仙都能让物品在半空飘浮,也能让门自动打开,还能指挥刀枪攻击人。
      “我没有实体,不能拿任何东西,也没有分量,甚至不能按动遥控器。”林展鹏沮丧地说。
      “那……”黄静张大嘴,半晌问:“我没回来之前你连电视都看不成?”
      “是的。”
      “那……我没住进来之前你什么都动不了?”
      “是的。”
      黄静沉默了。
      林展鹏死了一年多了,他说他回到家后就没离开过,只是偶尔出去逛一逛,这一年多的时间他就在这布满灰尘的空屋子里徘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到底是什么让这只可怜的魂魄支撑了这么久?
      林展鹏的身体又开始慢慢变清晰,他正在努力集中意念想要控制电视机。
      黄静默默地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又回头说:“我要睡了,你还是先练习怎么把音量调小吧。”
      “对了。”林展鹏叫住她:“那个李主任叫李明华,我刚想起来。”
      “你认识?”黄静吃惊不小。
      “一起吃过两次饭。”林展鹏说:“除了矮一点,人倒是不错的人,比较实在,不象在官场上混久了的人。”
      “你倒是人头熟。”黄静冷笑。
      林展鹏没接话,而是说:“你还是把电视关了吧。”
      “不用,你看吧。”黄静重新回到客厅,把电视调到体育频道,背对着鬼说:“谢谢你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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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李主任确实叫李明华,这是他亲口说的。黄静上班不久,李明华就打了电话过来,为昨天的失礼赔礼道歉,按他的说法,其实他对再婚不抱多少希望,而且目前刚好处在干部换届的时候,他也没多少心思要去重新找老婆,不过黄静还是听出来了,他对自己印象不错。
      李明华在挂断电话之前表示希望继续联络。
      黄静不置可否,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等工作上的事情解决之后再来解决个人问题。不管李明华是不是故意,黄静还是觉得屈辱,她是没人要的,才会有时间等待他拨冗接见。这一点在黄静的同事以及做媒的校长夫人之间早已达成共识,有所不同的是,同事不过是冷眼旁观,而媒人则比当事人还要热心。
      下班的时候校长夫人好象特意在校门口等着她,一见了她就拉着手问:“他有没约会你?”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老太太喜孜孜地走了。
      黄静起了疑心,按理说王阿姨没理由为她的个人问题这么上心,而且也热情的太过分了,好象比她自己找意中人还要兴奋。
      这个念头只在黄静的脑子中闪了一下就迅速被自己否定了,既然没理由为她的婚姻操心,同样也就没理由利用她。黄静估计这个老太太是太无聊了,才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
      也难怪,一个五十多的女人,退了休,赋闲在家,老公又忙,儿女也成人,且不在身边,每天大把的时间可以打发,又不能象年轻人那样可以出去花天酒地,夜夜笙歌,当然只能东家长西家短,要么拨弄是非,要么牵线搭桥,或者借着说男嫁女,回味一下自己的花样年华,想象一下曾经有过或者没有过的男欢女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黄静打开自家大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灯具店的工人,不知道林展鹏在不在?会不会吓着这两个大男人?她装着找钥匙,故意拖延时间,一边大声说:“对不起啊,我钥匙多,又是才搬来的,一时还搞不清楚哪把是哪把。”
      “没事没事。”一边客气一边暗笑,现在的女人都糊涂,但据说糊涂的女人是幸福的。
      门开了,黄静先进去,扫视一下客厅,松口气。电视机还开着,还是体育频道,看来林展鹏努力不够或者本事不够,仍然不能控制电视机。
      真是只没用的鬼。黄静想。
      工人抬进纸箱,黄静也搬过来两把椅子,放在吊灯下面,看着工人小心翼翼地把新灯拿出来,接线头,上零件,然后爬上椅子,动手拆卸那盏累赘的水晶灯。有风进来,灯上的珠子哗啦哗啦地响。工人没在意,继续旋着螺钉,一边说:“你这房子还好,通风,夏天凉快。”
      “呵呵,是呀。”黄静坐在沙发,偷偷笑。
      灯终于卸下来,工人用脚尖轻轻拨了一下堆到一齐的珠子说:“这种灯早过时了,挂在家里太大,挂在酒店里又太小,高不成低不就,当废品卖也没人收。”话音刚落,腿上一阵抽搐,痛的他踉跄了几步。
      “怎么了?”黄静紧张地站了起来。
      “怪了,刚还好好的,一下子就腿抽筋。”
      “没事吧?”黄静一边问一边偷偷冲空气狠狠地撇了几下嘴,表示不满。
      “没事,就是觉得一下子好冷。”
      “是你的老寒腿发作了吧?”正在仰着脖子上新灯的工人漫不经心地说。
      “有可能。回去拿药酒擦擦。”
      黄静重新坐下来。
      “小姐,上好了,你看,现在这个灯就跟房间很配了,又简单又大方,还是节能灯管,省电。”
      “嗯嗯。”黄静点头。她选了盏四方型的水波状玻璃平顶灯,有四根节能灯管,只需要开其中两根,就已经足够明亮了。这样简洁大方的灯具配浅灰色的地板,整个屋子也就显得比较时尚起来,空间也好象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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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当面去问他?
      一直到开门,黄静都拿不定主意。唯一可以肯定是这个“林展鹏”还不至于对她有害。黄静打开门,屋子里没有开灯,静悄悄的,声息全无。
      黄静在客厅里站了两分钟,仍然没有丝毫动静,看来“林展鹏”还没回来,他一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难道……
      黄静按住乱跳的心,额头全是冷汗,她回到卧室,琐上门,尽管这个举动对一个出入自如的鬼来说是徒劳的,但是黄静还是下意识地锁上了卧室的门。
      没有洗,冷汗淋淋地上了床,也不敢开窗,屋子里闷得跟蒸笼似的。热点好,总比寒气逼人舒服,黄静抹了把汗,冰凉。她同样没开灯。
      屋外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那么他真的不在?
      不在也好,黄静不知道如果他在该如何去面对他。
      他究竟是谁?从目前所知道的情况看,他很可能是报上那个林展鹏的孪生兄弟,但是他为什么要用活人的名字?还有,他有什么目的?
      黄静仔细去回忆这半个多月的情况,这只鬼相当善良,这是她原来的印象,有好几次看到新闻画面出现因战乱而无辜受到牵连的孩子他都会流露出不忍的神色,而且他脾气相当好,这样一只鬼怎么可能去害人?至少他没害过她,除了那次玩笑,也没给黄静留下后遗症。
      可是他说过,他变鬼是因为死的时候太不甘心,才导致魂魄不散,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不甘心?
      报上没有提到关于林展鹏的家人,除了他手里的一对女儿。
      “林展鹏”会去哪?会不会是知道他活着的兄弟要露面才赶去看看?也不对,他要想看随时都可以去看。
      那他出去不是为了他的家人?还有什么让他放心不下的人和事?
      一只魂魄在这屋子里熬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是为了什么?报复吗?不象。
      黄静想得脑袋都快炸了,没有任何合理的答案。而她最担心的是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鬼会不会利用她或者伤害她?
      黄静检讨自己,发现自己并没有丝毫可以利用的价值,多少放了点心。
      报上说林展鹏年轻有为,白手起家,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把一家作坊似的工厂扩展到现在这样拥有上亿资产的企业,听起来简直象个神话,但是现在社会里,这样的传奇已经不新鲜,何况新闻媒体也会有夸张的时候。
      有可能,死去的这个兄弟中的一个生前太不甘心另一个的成功,一直处于极度自卑的心理,死后才冒用活人的名字聊以自慰?
      天快亮的时候黄静想出这么一个答案,仔细推敲也只有这个答案最合逻辑。应该是这样的吧?否则无法解释这只善良好欺负的鬼的行为。
      黄静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正确答案,也就不再冒冷汗了,相反的,她越来越同情这只鬼,生前被兄弟的光环盖住,死了还要冒用他的名字,实在太可怜了,做人做鬼都可怜。
      闹钟响的时候吓得黄静从床上蹦了起来,看仔细,自己没什么不妥,又颓然倒下,心砰砰跳。
      在没搞清楚情况之下不要自己先吓自己,她努力安慰自己。
      要上班,真要命。
      黄静起床,拉开门。初夏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纱帘照在沙发上,“林展鹏”躺在上面,头枕着双手,看见她出来,扭过头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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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瞬间,黄静觉得头晕,眼前好似蒙上一层轻纱。她踉跄了一下,死死抓住门框。
      “怎么了?”他还在笑,已经坐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孩子气。黄静吸了口气,站稳,拥有这样一双多少有点调皮眼神的鬼应该不是恶鬼。
      黄静不敢看他,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你脸色不好啊,是不是病了?”他在门口说。
      黄静继续刷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手只是机械地动,后颈上冷汗大滴大滴地冒出来。
      不,不会的,他不是恶鬼,黄静在脑海中反复着这句话,这么久了,他一点恶迹都没有。
      抬起头,镜子里是一张温和的脸,他越来越清晰了,大约是对自己更有把握。
      “你昨晚不在?”黄静低下头去问。
      “我玩去了。”
      “玩?跟谁玩?”黄静愕然。
      “没跟谁。”鬼有点讪讪:“我就去郊外走了一圈。”
      “深更半夜的去郊外?”
      “呵呵,我又不怕遇见鬼。”
      那倒是。黄静悻悻地想,又问:“你真的没见过其他的鬼?”
      “是啊,真遗憾。”他调皮地笑。
      “你跟书上说的鬼很不同啊。”黄静小心地说。
      “哪不同?”
      “书上的鬼好象能随便变形,象画皮那样……”黄静越说脸色越白,昨晚没想到这个问题,他既然名字都能换,样子为什么不可以换?
      也许,也许,根本就没有一只长得跟林展鹏一样的鬼,他不仅冒用了他的名字也冒用了他的样貌?
      “你……会不会有另一张……另一张皮?”黄静哆哆嗦嗦地问。
      “什么皮?我没皮啊。”鬼惊讶地问。
      哦,是了,他没皮,他根本没实体。
      “那……你可不可以变样子?”黄静还是不放心。
      “你以为我是孙悟空啊?会七十二般变化?”鬼揶揄,翻着白眼。
      “还不做饭,我饿了。”他转身看着厨房。
      黄静回头,愕然地看着他。
      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你怎么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啊,我又吃不到东西,也没饿的感觉。”鬼很委屈。
      黄静没说话,她也没胃口,只觉得胃里跟塞满了棉花似的。
      “今天不吃早饭?”鬼还是跟往常一样很关心她。
      “不想吃。”
      “没睡好?”
      “是。”黄静看着他:“做噩梦。”
      “噩梦?”鬼又翻着眼睛,然后呵呵坏笑:“是不是梦见我变成恶鬼要吃了你啊?”
      黄静没笑,还是看着他。
      “放心好了。”鬼说:“我就是要吃人也不会吃你的,吃了你谁陪我说话?”
      黄静低下头,他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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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说……你没有饿的感觉,那你怎么可以闻到气味?”没有实体也就意味着没有神经,没有神经也就意味着五官不起作用。
      “我闻不到。”他说,声音低沉:“我只是想象。”
      黄静默然,看着他沉郁的神态,后悔自己怀疑他。不管他是谁,至少他没有恶意,而且他是她唯一的朋友。
      太悲哀了,沦落到只有一个见不得人的朋友,问题是,他究竟是敌是友?
      “你再不走就迟到了。”鬼微笑着提醒她。
      上班的时候黄静一直在打瞌睡,也没完全睡着,趴在桌子上不想动,迷迷糊糊地,眼皮重得抬不起,只是暗暗叫苦。
      失眠,为一只莫名其妙的鬼,无比荒谬,无比悲凉。
      “小黄,醒醒。”有人推她。
      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徒劳地挣扎,软弱而无奈。
      “小黄!”砰一声。
      什么?黄静惊跳。睁开眼,窗外烈日炎炎,看仔细,还在办公室,她揉着眼睛,又干又痛,但是已经清醒,不过是南柯一梦,梦见那只鬼,伸出双手,抓向她,说:“还给我,还给我。”
      他要她还什么东西?
      “呵呵,做噩梦啊?”同事在旁边笑。
      “有事吗?几点了?”
      “你还真能睡啊,快四点了。”另一个同事说:“昨晚没睡好吧?还是不要玩得太晚,影响工作又有害健康。”说完嘻嘻笑。
      “你梦见什么了?刚才的样子好吓人。”
      “没什么,梦见有人要我还东西。有什么事吗?是不是主任找我?”
      “不是。”两个同事相视而笑,压低声音:“我们一会要先走一步,你帮我们看着点,如果主任问起,就说我们去银行或者别的什么部门了, 随便你说。”
      “这么神秘啊?”黄静点头,顺口问:“那你们是要去哪?逛街?”
      “才不是呢,这么热的天谁去逛街啊。”笑得越来越神秘,声音也越来越小:“我们是去见神仙。”
      “神仙?”黄静猛地一跳,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嘘——轻声点。”探头看看走廊,没人,又转头笑:“哪能真的有神仙呢?看你,倒把我们吓一跳。”
      “我还以为真的有神仙呢。”黄静白她们一眼,转头又想,既然真的有鬼,那说不定还真的有神仙。头又开始痛,还是不要吧!一个鬼还没缠清,又来神仙。
      “是一个老头子,据说能通灵呢,好多人去找他算命,说是只要他肯给一点东西,保证三灾八难立刻就没了。”
      “哦。”黄静顿时兴趣索然,又是一个神棍,要么骗财要么骗色,想不通的是偏就那么多人自己送上门去。
      “咦?你们去找他算命?”黄静惊讶,命有什么好算?算得了命,算不了运。
      “不是。”两个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什么事这么神秘?”黄静好奇的不得了。
      “是……跟你说吧,免得你老问。”年纪大点的那个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小声说:“我老家的房子最近不清净。”
      “什么叫不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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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就是闹鬼啊。”
      “啊?”鬼?闹鬼?这么说还真有其他的鬼?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闹鬼,反正怪事多,我妈清明回去扫墓,就在老家住了三天,天天做噩梦,说是总梦见有人推她,说她踩了他的头,要踩回来。还听我老舅说,那房子一到下雨的晚上就有怪声音,找了很久也找不到发声的东西,都不敢住了,只有我一个表哥,是村干部,说不怕,还说正好修路要拆他家的房子,没地方住,就搬回去暂时住几个月,谁知道刚进去没几天,他儿子就发高烧,说胡话,说看见堂屋里有人,他儿子六岁,都说小孩子眼睛静,能看见脏东西,家里人怕的很。”
      “那你外甥好没有好?”
      “好倒是好了,可是开始的时候吃药打针全不见效,我嫂子怕了,抱回娘家去住,当天就退烧了,你说怪不怪?”
      “是有点怪。”黄静听得背心直冒冷汗。
      “所以啊,我去问问,看有没办法。”
      “走了,约好了时间的,去迟了怕那老头子不高兴。”另一个在旁边催。
      “还要约时间啊?”
      “那是当然了,你以为人家随传随到啊?”同事不屑:“你不知道,听说还有好多大官开着车去求呢。”
      “他们也信?”
      “嘿,你就不知道吧?官越做的大,心头越有鬼……”
      “好了,走了!”
      两个同事鬼鬼祟祟地走了。
      黄静又伏到桌子上,考虑自己是不是也该去求神保佑?或者请个茅山道士回去捉鬼?哎呀不行,他又没害自己,自己平白无故地干吗要去害他?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啊!还是不要,把他赶走了,晚上谁陪我看电视聊天?
      前思后想,不得主意。
      晚上回家,故意跟林展鹏讲起这件事,他很耐心地听,听完不说一个字。
      “在想什么?”黄静问。
      “我在想,为什么那么多人没有安全感?”
      “??”
      “其实,你同事讲的不过是些很正常的事情罢了。”
      “怎么讲?”
      “第一,她说母亲做噩梦,可能是去上坟回来想得多,再说不是每个噩梦都有来由,你也做噩梦的,醒来后有没怀疑?”
      “通常没有,除非做了亏心事。”
      “没做过亏心事的人又有多少?”
      黄静默然,亏心不亏心要看当事人的良心是什么成色。
      “第二,老房子住久了难免有失修的地方,下雨的时候有水有风,发出点响声不奇怪,至于那孩子为什么发高烧,就有太多的原因了,早春天气乍暖还寒,容易感冒,小孩子脑神经发育不健全,一发烧就容易说胡话,当不得真,病毒感冒通常一周左右就会好,吃药打针了几天,抱出过呼吸新鲜空气也该好了。”
      黄静疑惑地看着他。无法想象,一只鬼在极力解释试图让一个活人不要相信真的有鬼。
      “那你的意思是……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话未说完,寒从脚底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的意思是……”林展鹏张口结舌,半晌才尴尬地笑:“我的意思是要眼见为实。”
      他这个回答真是绝妙。黄静别过脸,悄悄擦了下手心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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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5-10-24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贴那么多累不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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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是不是有点怕我?”林展鹏低声问。
      “是。”黄静老老实实地回答。
      “唉——”鬼叹了口气。
      黄静想起第一天遇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幽幽地叹气,心软了。闭上眼想了想,问:“只有我一个人见过你?”
      “是的。也不是。”林展鹏又叹息一声:“你来之前有几个人来看过房子,一进来就挑三拣四,我不喜欢,就穿过那盏灯,让它响。”
      “他们就吓跑了?”
      “不知道,反正看过一次就不再来了,只有你来过三次。”
      “就这么简单?”
      “还有……”林展鹏迟疑:“他们都是有一大家人。”
      “这有什么关系?”黄静不解。
      “如果你是我,你也会不喜欢的。”
      黄静看向他,他的脸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悲伤。黄静想了想,明白了,一只孤鬼,死后被家人抛弃,连房子都卖了,也难怪他不愿意看见住进来的是一家相亲相爱的人。再次仔细打量他,觉得他越看越可亲。黄静又一次动摇了。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林展鹏说,说完又轻轻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
      “可是……”该不该问?
      “我知道,你对我的来历很好奇,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现在晚了,去睡吧,你昨晚就没睡好。”他说完,没等她开口,立刻就消失了。
      黄静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十多分钟,后悔自己的多疑,也后悔自己的莽撞。躺在床上的时候想,不管他是人是鬼或者别的什么,他都是她的朋友,不要再追究了,反正她又不认识他的前生,挖出真相又如何?他又回不去了。黄静再次释然,她已经不打算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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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次日上班,刚进办公室那两个同事就凑过来,递给她一块玉佩,笑嘻嘻地说:“也给你求了一个,你多灾多难的,戴着辟邪。”
      “谢谢。”黄静只得接过,不好推辞。
      “神仙怎么说?”她问。
      “说是求个观音供着就没事了。”
      “这么容易?”
      “才不呢,要花九百一十六元钱才请得回观音。”
      “一分不能少?”
      “是啊,九百一十六的意思是就要顺。”
      黄静骇然。这个神仙老头倒是知道赶时髦,要钱都要得这么有讲究。她越发信了林展鹏的话。
      “还说,如果不行的话再去请他,他去看看那个鬼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帮他了了就会走。”
      这么说?这个“神仙”倒比观音还灵?黄静没笑出来,而是问:“了了心事就会走?”
      “是啊,神仙说鬼大多是生前心事未了才会懒着不走,心事一了他就会去投胎转世,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鬼,都不愿意那样呆着的,谁不想再世为人?”
      黄静不再问了。做鬼想必也不是件愉快的事吧?象林展鹏,连看电视都不能随心所欲,比起做人,做鬼好象更无奈。
      死不瞑目大约也就是心事未了。那么他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是不是也可以帮他了却,让他可以再世为人?虽然他说不能投胎,但是他又没认真试过,上次不成功,那是因为她的原因,如果她是一个健康的女性,说不定他就可以投胎做自己的儿子?真是一个有趣的想法,黄静有点遗憾,自己没福气养这么一个儿子,那就让有福气的人去享受做母亲的快乐吧。
      黄静越想越觉得欣慰。
      可是,他有什么心事未了呢?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根本没有的事。”林展鹏听了她的提问后有点无奈地笑。
      “可是,那你为什么会死不瞑目?”
      “谁说的?”他笑:“你又没见过我的尸体,怎么知道我没闭眼睛?”
      尸体?黄静心里一跳,问:“你的尸体在哪?”
      “早烧成灰了。”
      “那坟墓呢?”
      林展鹏怪怪地看着她,半天没回答。
      “说啊,明年清明我给你上坟去,给你烧一大堆电视机,你可以不用换频道,一台一个节目,随便看。”
      林展鹏还是不出声,忧伤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你是不是想赶我走了?”
      “不是啊。”黄静吃了一惊,急忙申辩:“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想赶我走就好,我在这儿看电视看得蛮过瘾。”他耸耸肩膀。
      黄静有点难过,这是只敏感的鬼。
      “那你的墓地在什么地方?我去看看总可以吧?”还是不甘心。
      “没有墓地。”他说:“我以前说过万一死了就把骨灰扫到山上。”
      “污染环境?”
      “谁说的?”他横了她一眼:“可是给草啊树啊作肥料。”
      “哦。你还真伟大。”黄静失望地靠在沙发上。
      “睡吧,别问太多。太好奇了不是好事,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来说。”
      “为什么?”
      “好奇的结果就是好问,女人一喜欢问问题就不可爱了。”他挤挤眼。
      黄静撇撇嘴,还是睡觉去了。脱了衣服看见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回来的时候故意戴在身上,想试试他有没什么反应,结果他根本没觉察到,这块玉也没发出任何警告。
      “假冒伪劣产品。”黄静想,取下来,顺手搁进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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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到发工资的时间了,黄静把工资表打印好带到银行去划卡,办完事,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她也没急着回去,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思想集中不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空落落的。
      有人撞了她一下,扭头看,是个小孩子,正在倒退着走路,撞到她身上,不好意思,一溜烟就跑了。
      黄静叹了口气,每次见到小孩子她都会小小的遗憾一下。再抬头,目光落到一块招牌上,那是一家中介公司摆在门口的牌子,上面贴着白纸,密密码码地写着各种信息。
      房产中介?黄静的眼皮跳了一下。
      说好不再追究,可是心里总是惴惴。
      黄静还是找到了卖房子给她的那家中介公司。那个小伙子已经不在了,这也不奇怪,这样的公司人员流动频繁,接待她的是一个女孩子,正在吃刨冰,一边吃一边问:“你想买什么样的房子?”
      “我已经买了。”
      女孩子立刻就转过脸去,不再理她。
      “我是在你们这里买的。”黄静坐下来。
      “哦?”女孩子狐疑地回过头,问:“有什么不对吗?”
      “我只是想问问原来的主人是谁。”
      “这个……”女孩犹豫了,半晌回答:“我们的规矩是,如果卖家不愿意出面 就不能说。”
      “我知道。”黄静转着念头:“是这样的,我住进去快一个月了,最近想重新装修,搬家具的时候,你知道我那房子原来是和家具一起买的,我在柜子下找到一本日记本,想还给人家。”
      “哦。”女孩子撇撇嘴,估计是在想这么点小东西丢掉就是,还那么麻烦做什么。
      “拜托,能不能帮我找一找,看原来的主人有没留下资料。”
      “我看看。”女孩子想了半天才极不情愿地坐到电脑前。
      黄静说了地址和自己的姓名,那女孩子在资料库里搜索了半天才说:“来签合同的是叫林展鹏。”
      “有没留地址或者电话?”
      “没有地址,只有一个手机号,是136的。”
      “哦,能抄给我吗?”
      桌上的电话响了,女孩子飞快地抄下号码,塞给她,忙自己的事去了。
      黄静看看电脑,上面除了房子的地址和面积以及一个意象性的价格外,就只有林展鹏的名字和手机号,不过,黄静注意到,登记的时间是去年四月六号。
      林展鹏告诉过她,他是前年十二月三十一号深夜出的事,也就是说,四个月后,另一个林展鹏来登记卖房子。
      黄静拿来纸条正要走,那个女孩子叫住她:“对了,林展鹏就是鹏程公司的老板,你去那找他就行了。”
      黄静点点头,重新回到烈日下。炙热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多少有了点温暖的感觉。她抬起头,看着蓝天白云,好半天才低下头来。看得久了,一低头,眼前黑黑的,有青红紫绿的颜色在晃。
      现在唯一能证实的是两个林展鹏确实有关系。
      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背地里去调查别人的历史多少都有点不道德,也跟黄静的习惯相背离,她一向不喜欢去打听别人的私事,如果他不想说,那肯定有不想说的原因,苦苦相逼,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可是不问清楚她又放心不下。
      黄静找了家蛋糕屋坐下来,要了杯冰冻可乐,一口气喝干,胃发涨,然后出声地打了个嗝。旁边有人侧目,她也不在意,只是坐着出神。
      纸条一直捏在手里,已经汗湿,展开来,上面的数字有点模糊。犹豫良久,黄静还是拿出手机拨打这个号码,手机里安静了一两秒钟后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神州行的卡是可以随时更换的,也不会在电脑里留下机主的资料。
      黄静听到那个女声的时候松了口气,真的接通的话她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会去问那个林展鹏认不认识现在这个林展鹏吧?
      不,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时候还是不要惊动当事人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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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黄静定下心,决定先去证实家里的那个林展鹏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事情往往开了头就停不下来。黄静在那个中午的烈日下决定查下去,不过她要悄悄查,除非得出什么确切的结论她才会拿去问他,或者不问,如果事情不往坏的一面发展,她不打算让他知道。
      “我只是想了解你。”黄静在心里对那个鬼说。
      市图书馆非常安静,服务台后没有人,现在是午餐时间,估计是去吃饭了。
      黄静从旁边的大门往里看,只有几个人在看书,没人理会她。
      “有事吗?”有人问。
      是管理员,端着饭盒。
      “请问,能不能借到以前的报纸?”
      “你有借书证吗?”
      “没有。”黄静不喜欢借书看,借了总要还,看着不过瘾,她看书都是卖,也不多,只有十来本最喜欢的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另外就是看杂志。
      “要有借书证才能看。”
      “怎么才能办到借书证?”
      “那上面写的有。”管理员头也不抬,只顾吃自己的饭。
      墙上写着十来条规定,黄静仰着头去看。
      “嗨,你也在这里?”有人招呼。
      是李庆。
      “你也在这里借书看?”李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显得很高兴。
      他手里拿了两本书,显然是来还的。
      “啊,我在看怎样办借书证。”黄静礼貌地笑笑。
      “咳,我有啊,你想看什么书,我帮你借。”
      “不用吧?”
      “没事,每次可以借两本书,我们可以一起看。”相当地热情而迫切,还往前走了一步。
      “不用了,谢谢。”黄静客气地说:“我路过,顺便来看看,再说我也不喜欢借书。”
      “哦。”李庆失望。
      “我走了。”黄静不想和他深谈。
      “等等,我也要回学校,下午有课,我载你回去。”
      不好再拒绝,黄静只得站住了。李庆还了书后也没再借,说是没什么好书。路上的时候李庆说:“你知道不?教育局下了文件,又要开始清理教师队伍了。”
      “什么意思?”黄静坐在他摩托车后座上,头发被吹得满天飞舞。
      “大概学校不合格的老师太多了,象照顾关系进来的啊,要清理。”
      “哦。”黄静也没在意,她又不是老师。清理教师队伍也不是头一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
      “要是把我清退了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干什么好。”李庆大声说。
      “不会吧?本来体育老师就少,你还是最年轻的,再说你也是正规院校出来的。”
      “但愿吧。”
      下班前果然召开全校员工会议,说的就是这件事,还说上面下了指标,这个学校按规定的名额要清退五个人,校长很严肃地说:“我们是教育局直属学校,拿公务员的工资,就要按文件办事,大家都要有思想准备,马上就要中考和期末考了,成绩是检验工作的唯一标准。”
      底下的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黄静坐在最后一排,还在偷偷看杂志,听到这句话也只是想这下学生要受罪了。校长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黄静抬起头,恍惚看见校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打了个突,以为他发现自己在开小差,连忙把杂志塞到了屁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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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黄静第二天就带上身份证交了押金在市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证。但是当天她一无所获,放在外面的报纸都是今年的,管理员说要查以前的报纸还需要等星期五,旧资料每周只开放一天。
      晚上回家,在大门口的音像店办了个月租卡,挑了几张影碟回家。
      上次买的那些影碟很快就看完了。
      “我办了个月租卡。”黄静说,把影碟机里的片子换了。
      以前那几张都是老的爱情片,反复看了多次,林展鹏早就看得不耐烦,这时候他也没什么兴趣,问:“还不是那些赚人眼泪的电影。”
      黄静笑笑:“你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鬼没有眼泪。
      林展鹏挥了一下手,茶几上一张纸飘到了地上。
      新的电影是《魔戒》,场面宏大,气氛压抑。不是黄静喜欢的类型,但是林展鹏却来了精神,还说妖魔鬼怪的片子至少比那些哭哭啼啼的电影有趣。
      男人和女人的兴趣相差十万八千里,做了鬼也一样。
      “你是不是对生前的事情全记得?”黄静试探。
      “大部分记得,有些东西忘了。”
      “哪些记得?哪些忘了?”
      “该忘的就忘了。”答了等于没答。
      黄静放弃了,看来要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是困难的,他为什么对自己守口如瓶?
      “什么月租卡?”
      “啊?”黄静愣了一下。
      “你刚才说月租卡,什么月租卡?”
      “哦,租碟子的。”黄静掏包,一边笑:“可惜你又不能自己去租。”
      拿出一张卡,却是借书证,忙收回去,他已经看见了,好奇地问:“你还去借书看?”
      “啊,不。”黄静心里打鼓,支吾道:“去查点资料。”
      “查资料?查资料做什么?”
      “写点东西。”黄静说:“学校要考核,要写点东西。”这个理由应该可以搪塞过去。
      果然他不再问了。
      背地里搞小动作还真不是个滋味。黄静想,觉得那张卡有点烫手,但是已经办了,不用也可惜了,再说,“我只想了解事情的真相。”黄静安慰着自己:“我不一定要揭穿他,即便他真的有阴谋,只要不害人,我就不揭穿他。”
      不知道有没有阴谋是不害人的?黄静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你最近有点精神恍惚啊?”林展鹏关切地问。
      “哦,就是老睡不好。”
      确实睡不好,每晚都在做噩梦,认识与不认识的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人,全都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拼命地逃,却又无能为力,有时候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动不了也醒不来,早上起床,看见自己的黑眼圈,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黄静想,一定要尽快搞清楚,不然只怕她很快就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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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熬到星期五,黄静借口要去医院检查请了假,反正都知道她身体不好,请假也很容易,出了学校就直奔图书馆,说明来意,管理员进库房去老半天才抱出一大堆报纸,重重地摆到她面前。
      是去年一月份的报纸,早报、晚报、商报……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出的事,李明华曾经说报上登过,那就应该是元旦那天的新闻。元旦那天所有的报纸头版都是大红标题,除了庆新年的文章就是长篇累牍的广告和商家搞活动的副页,终于在早报的社会类新闻上找到这么一条文字:“今天临晨在高速公路三十六公里处发生一起惨烈车祸,一辆奔驰车在弯道处翻车,造成重大伤亡,据分析,是因为车速过快、下雨路滑,加上路上有人遗失的货车棚布,急刹车时不慎翻车。忠告假日外出的市民,近来天气不稳定,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这段文字夹在众多的欢庆文章里显得格外的刺眼。
      几家欢乐几家愁。
      黄静揉了揉眼睛,再读一遍,确定没有重要的东西又继续找 。
      接下来几天的早报都没有相关的报道。
      商报当天的新闻也没有,但是晚报上有,同样也是夹在各种假日出游的消息中间:“据悉,临晨在高速公路上出事的奔驰车属于鹏程电子商贸公司,车上两人,一人死亡一人重伤,关于死伤者身份,目前尚未得到证实。”
      两人?
      黄静一哆嗦,当时车上还有一个人,但为什么他从来没提过?他死了,那受伤的那个人是谁?有没被救活?重伤者有没被救活?
      急忙在往后翻,却找不到蛛丝马迹,好象谁也不记得在欢庆新年之际,有个生命在离市区三十五公里的地方消失了,毕竟,每天都会死很多人,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但都会被遗忘,极少数人能变成一段或短或长的文字,而更多的则只能留在挂念他们的人的心里。
      手机响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欢快清脆地唱着歌,管理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黄静急忙站起来,走出阅览室接电话。
      是学校同事打来的,说校长有要事找她,叫她赶快回去。
      能有什么事找她?黄静只想了这个问题一秒钟,思路又回到报纸上,她翻了整个月的报纸,都没有再看到相关的报道,其他的车祸有的附有照片,有的没有,有的还公布了车牌号或者当事人姓名,惟独这一起事件噶然而止,没有后文。
      是不是真有什么蹊跷在里面?
      校长在办公室等她,黄静一进去就感觉气氛不对。
      教导主任与校长助理原本也在,一见她进来就赶紧找借口溜了。
      黄静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自认为除了上班不是很认真,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学校本身在管理上就不是很严格,比她更不认真的人也还有。
      “小黄,你来了,坐。”校长堆起笑脸。越发象黄鼠狼给鸡拜年。
      黄静忐忑地坐下来,手心在冒汗。很多年没象现在这样,在校长面前感觉紧张和害怕。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啊,没说什么,只说多注意休息就行了 。”
      “那就好,那就好。”校长说着,并不看她,而是伸手整理已经很整齐地文件。
      黄静开始明白,不会有好事情等着自己,她耐心地等。是祸是福,躲都躲不过,只能水到土掩,兵来将挡。
      “你看啊,小黄,考虑到你的身体原因,我们研究决定,想让你休息一段时间。”
      “什么?”黄静耳朵嗡嗡响,她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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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4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是这样的,前两天开会也说过了,教育局下了文件,每个学校都给了名额,你看我们学校上次就清理走了一批校工,实在没有多余的人,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可是不是说清理教师队伍吗?我又不是……”她无力地反驳。
      “老师都有课,现在马上要期末考了,谁走都不合适。”校长收起笑容,严肃地说。
      黄静明白了,只有一句话,要她走,这里已经不再需要她。
      无话可说,也想不起该说什么。黄静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发呆,这里已经不属于她。
      同事也感觉尴尬,不知道该幸灾乐祸还是该敷衍一下以示关心,最后只能装聋作哑。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可是没有一朵是为她开的。黄静苦笑,人家已经发了逐客令,再赖着不走就叫不知趣,徒然让人看不起。
      她清理自己的办公桌,拿走自己的东西,留下一份交割清单,主动找主任要求交割。
      没人说话,本来想客套两句,都被她冷冷的表情堵回去,想想也就作罢,毕竟年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再说,一个女人,最不济还可以嫁人。嫁人也是一条出路,当然要嫁得好的话。
      离开学校,黄静在街上瞎逛,没有地方可去,七年前,她到学校实习,前任校长是她以前的班主任,看着她长大,虽不是最好的门生,却喜欢她安静平和,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一呆就呆过了最好的年华,原本以为可以平安到老,如今却是一挥手,呼之即去,再也不给她机会。
      很想回家躲在母亲怀里痛哭,可是不行。最好的避难所往往是最不忍心去的地方。
      好在,她还有自己的家。
      突然有点感激那个人,分手时留给她一笔安身的钱财。本来是良心过不去,给一笔钱,速速打发她,她也不推辞,留不住人,留下点金钱也是好事,黄静是实际的人,只知道肚子饿了要吃饭。
      她笑了,不能再折堕就只好笑。
      已经想通,世界末日并没来,太阳照样会升起 ,她也照样会活下去,无论坏或者好。
      买回一大堆食物,提回家,认真给自己做一顿饭,吃得胃快撑破 ,然后满足得打嗝,看着对面那个只能看不能吃的鬼笑。
      不想说话,黄静一个字都不想说,看租来的电影,一张一张地看,直至深夜。
      林展鹏是只善解人意的鬼,她不说话,他也就不开口,半夜两点才轻声说:“该睡了。”
      “好。”她说,站起来就进卧室,他自然会关电视机。
      把闹钟的电池取下,指针停摆,解脱它,再也不用担心早上被它催醒,再也不用清早出门赶着去挤公交车。失业也未尝不是好事。闭上眼,一头扎进睡眠中,了无牵挂,睡得人事不醒。
      “喂,起来了。”耳边有人催。
      黄静翻身,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有点恍惚,突然就不记得今天是几号,是星期几,问:“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林展鹏说:“懒猪,想翘班?”
      啊 ,上班。黄静呵呵傻笑,无班可上还得找理由解释,她看着站在床边的鬼,眯起眼,笑:“做鬼真好,不用为衣食住行发愁,还不用担心韶华白头,时光流逝。”
      “是啊,没有什么可担心,可是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他眨眨眼。
      黄静发呆,随即气馁,没有任何事情不需要付出代价,做鬼也不能,还是做人的好,至少有操心的事。起了床才想起,今天是周末,本来就不用去上班。哑然失笑,难怪他不记得,对鬼来说,生命的闹钟在那一刻就已经停止了。
      没事可做就打扫卫生,每个角落都擦一遍,干净整洁的家能让人精神焕发。鬼跟在后面,指挥她:“这里还有灰,那里还有污垢。”似乎很乐意做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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