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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4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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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桐升六年级的时候,于蓝果然辞了职,然后不用再上学校的那一段时间,她每天都呆在家里,看很多的书,看很多的报纸,看很多的电视广告,甚至,听很多她以前最不喜欢听的广播。
我一直不知道于蓝怀孕了,结婚大半年了,老家的父母老是打电话或写信来催问我,有没有给他们制造出个孙子来,我总是红着脸回一句:“不急,我们还年轻呢。”
有一天晚上下班回到家,看到于蓝破例没有在看电视,而是躺在床上睡觉。我随便吃了几口晚饭便钻上床,一双手伸到她身上去乱摸,她一把推开了我到处游走的手,冷冷地说道:“别碰我,我今天刚做了流产手术。”
我的脑子“轰”地一声闷响,呆住了。我半天没有反应得过来,空气里蓦地变得死般的寂静。过了好久,我看着她埋在被窝里的头,问:“你是说,我们有孩子了?”
“不是,是没有孩子了。”于蓝低声说,然后,她将自己的身子又往被窝里面钻了钻,背对着我,裹紧了被子。
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赤脚站到了地面上,然后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吼道:“你什么意思?你干的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谋杀我的孩子?”是男人,都喜欢自己的孩子,尤其是第一个,我运动了大半年的唯一战果,就这么没有了,我的心凉到了极点。
“是我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就是我的,我有权利决定他的出生或不出生。”于蓝依旧冷冷地说,看也不看我一眼,扯起被子又往身上盖,然后躺得平平的,说:“我要出去工作了,我这个时候不能有孩子。”
“你要去哪?”我怒目而视,很想把她从床上拖起来,狠狠地揍一顿,虽然我从没有打过女人,但是此刻,我真的很想给她两耳光,可恶自私的女人,她杀死了我的孩子。
“我要去西安。”于蓝平静地说。“为什么要去那?那的工作好找?那的工资高?人家找工作往南一片去,你跑大西北去干什么?”我不相信地问她。“你不用管那么多,总之我要去西安工作,很快就走。”于蓝依旧背对着我,说。
我迅速地穿上衣裤,然后开了门就冲了出去。我一直冲到了于蓝家,用劲地拍打着于蓝家的那扇木门。于蓝的母亲披衣打开门,看到我,很意外地问:“海风,这么急慌慌的,出了什么事了吗?”
我喘着气,说:“于蓝为什么要这个样子?您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辞工作,说也不跟我说一声,这就罢了;打掉孩子,居然也一声不讲,还说要去西安。她怎么可以这样?我是她丈夫呀!”
于蓝母亲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低语着:“西安?”我说:“是,西安,她说要去那儿工作。”“这孩子,怎么还是放不下夏军。”于蓝母亲叹了一口气,说。我猛地,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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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句话没有说,转过头就往家跑。跑到家,打开门,拧亮灯,然后冲到床前,一把揪起被窝里的于蓝,死命地摇着她的肩膀,恨恨地问:“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很好玩吗?!你想折磨你自己,为什么要搭上我?”
于蓝很虚弱,我看到她的脸色很苍白,但是她依旧是那一副气死人的平静表情,漠然,麻木,无动于衷。她轻轻地推了我一把,说:“你如果不想弄死我,就不要这么粗鲁地对我,也不要对我大吼大叫。”
我颓然地放下她,折过身摔上门走出去。经过这么一折腾,都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了,夜色寥寂而苍凉,我的心里,一片空空的冷。我还这么年轻,我的所有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可是,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徘徊了一圈,我又走了回来,正碰上于蓝的母亲在敲我的门。我打开门,和她一起走进去,于蓝已经披衣起床,正准备来开门。我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她也没有吭声。
她母亲看着我们,叹息了一声,对于蓝说:“小蓝,结婚了,好歹脾气改改,以前在家,妈都让着你,因为你是我女儿,我疼你宠你,所以我由着你任着你,但是,你嫁了夫家,你这脾气再不改,你叫别人怎么吃得消受得了?”
于蓝抬眼看了她母亲一眼,还是没有吭声。她母亲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把她扶上床,替她盖好被子,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弄不好,一辈子都会留下祸根,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晓得珍惜么?”
于蓝还是没有吭声,她母亲又继续说道:“你这是何苦,还有这个必要吗?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要放得下,人家毕竟也有了人家的家庭,你去又能如何?你有了自己的家庭,就要想着自己的家、丈夫,想着两口子把日子过好,别想着跟你已无关的人和事。”
于蓝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冲过去,对着于蓝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你这像做女儿的吗?你这样做,对得起谁?你妈欠你少你的?把你养这么大,一天到晚还看你脸色受你气?你太不像话了!”
于蓝猛地从床上像弹璜一样的弹跳了起来,喊道:“够了够了,都来训斥我,都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你们做的就都是对的,我为我自己做的事都是错的?饶了我行不行?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管。”
于蓝母亲的眼眶湿了,她说:“好吧,你做什么妈都不管你了,但是有一点,你不要去西安,咱不能让人家笑话咱,痴到这份上。”于蓝的眼睛,也渐渐红了,她说道:“好,我不去。”然后她盯着我,说:“丁海风,我不去西安不是因为你,而是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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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蓝在家静养了一个多月,依然是看书看电视收听广播,不出门,也很少说话,有时候做饭,有时候不做饭,整个人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但是她的确真真实实地存在我的生活里。
骆桐已经好久没有去我的宿舍,好像自从我结婚后,骆桐就不再去找我陪她玩,也极少去我那里。小丫头十三岁了,读六年级了,要考中学了,也许学习很辛苦,没有时间去找我了,我这样想着。
一个周末,下班时骆伯喊我第二天中午去他家吃饭,让我把于蓝带上,他说:“叫上于老师啊,小桐那时候在她班里,没少让她操心,请她来一同吃个饭啊,现在她不做教师了,我们以后也还是熟人哪。”
我回家跟于蓝说,骆桐的父亲要请我们吃饭,她说:“不去,我都不做教师了,我不想再面对学生家长。”我说:“人家请客不是看你面子,没跟你结婚的时候,我是他们家的常客。”“是吗?”于蓝盯着我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皮,说:“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星期天中午,我一个人去了骆桐家,骆桐一个人钻在里间写作业,骆婶在厨房做饭,骆伯陪我在外间聊天。骆伯说:“小丁啊,结婚了,还好吧?于老师不错啊,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女人,你还挺福气的,娶了这么个老婆。”
我点着头,“嗯,嗯”地应着,心中却有微微的酸感上涌,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有什么可说的呢,一个大男人,日子过得好与不好,都把责任往女人身上推,在外面说自己老婆的长与短,我会瞧不起我自己。
中午吃过了饭,我自告奋勇地要辅导骆桐的作业,婉拒了骆伯的下棋邀请。吃饭时骆桐明显的有点沉默,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了,更不扯着我的衣袖问我要糖果了,她有一些少女的沉稳。我看了看她,想,难道小丫头竟忽然长大了么?
骆桐对数字相当不敏感,因此她的语文成绩总是很不错,而数学成绩总是不好,这也是为什么于蓝不喜欢骆桐的原因,用于蓝的话说,骆桐是“根本脑子里少一根数字的筋”。我费了半天的时间,总算教上了她几道算术题的解法。
我离开的时候,骆桐送我,走到半路,我忽然问她:“小桐,叔叔是好人吗?”“是啊,当然是。”骆桐奇怪地看着我,说。“那,于老师是好人吗?”我又问。“当然也是好人。”骆桐回答说。
“那,如果叔叔和于老师吵架,你会认为是哪个错了呢?”我停下了步子,问她。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愿意相信一个孩子,愿意对一个孩子倾吐自己的心事,可能我老家离得远,我身边没有可以信赖的亲人吧。
“那肯定是我错了。”骆桐说。我有点惊讶,我问:“叔叔和于老师吵架,肯定是我们中一个错了,怎么会是你错了呢?”“因为是我让叔叔和于老师结婚的。”骆桐说,说完低下头,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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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蓝要去深圳,我是知道的,不过我知道也等于不知道,她是临去的前一天晚上收拾行李时才告诉我的,她说:“辞职的时候,就打算好了不呆在这里,要出去工作,本来想去的是西安,后来被我妈一提醒,觉得确实不应该再去,现在我准备去深圳,明天一早6:40的火车。”
“你票买好了?”我不动声色地问。我的心中,是有些震惊的,但转念一想,她不就是这个性格么?我想要发表意见,那是不可能的,说什么都等于白说,所以我干脆就省点力气,闭上嘴巴不去与她辩什么。
“是。”她说,顿了顿,又说,“深圳路远,难来难去,所以我打算一时半会不回来了,就多带了些行李,有点重,你明天早上送我去上车吧。”我看了她一眼,低头说道:“行吧。”想了想,我又说道:“你还是去跟你妈告个别吧,这以后,她要好长时间看不到你。”
“该说的,我下午已经去跟她说过了。”说完,她眼睛有点泛红,说:“以后,我离得远,我妈她一个人在家,要是有什么生病不舒服的,请你一定帮我好好照顾她;还有,你的父母,我们结婚这么长时间,我也没怎么去看望他们,你自己要多尽些孝道。”
这是我和于蓝结婚以来,她第一次像一个妻子一样对我说话,像一个妻子一样交代她的丈夫,我的心里,顿时温暖如春,这是我好长时间以来,最为温暖的感觉,我忽然觉得于蓝,其实也不是那么任性霸道的,她其实也有贤惠温柔的一面的。
那天夜里,是我们真正的新婚之夜,于蓝很温柔,温柔得像一只家养的猫,温顺地蜷躺在我的怀里,并且第一次主动吻了我,也很积极地配合了我。我想,这才是真正的做爱吧,而以前,只能算是强奸。
于蓝那天夜里也第一次对我说了很多话,很多她内心里的话。她告诉我,夏军是她的中学同学,中学毕业时她考取了师范中专,他参军去了部队,他们一直不曾间断书信联系,后来还订了亲,说好过两年年龄到了就结婚。
但是因为夏军给师长开小车,被师长的女儿喜欢上了,师长就把他弄去了军校,说好军校毕业后就和他女儿结婚。但夏军一直没有告诉于蓝他想悔婚,他怕于蓝会写信到部队揭发他有婚约,一直到了订好结婚的日子,他才拍了一封电报回来,简单扼要地告诉她,他要与师长的女儿结婚了。
第一次听于蓝讲她自己的故事,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也不清楚我是否喜欢于蓝,但是,她毕竟是第一个走进我的女人,夫妻间的情义,还是有的,所以,我听说她的过去,我也很为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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