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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然坐在高台上。天高云阔,淡云舒卷。世事如白云苍狗,变换无穷尽。如这浩瀚的佛学,其中的机理又有几人能够真正参透。了然白色的僧衣在掠过高台的春风里如一朵绽开的莲,台下的众人以虔诚渴慕的目光仰望着他--灵隐寺最负盛名的高僧,年轻的了然大师。
了然的双眼平视着没有目标的远方。他能感受到台下那些无数仰慕的凝注,他是他们眼中的佛。他的佛呢?在何方?佛经云:佛乃觉者之义,自觉觉他,觉行圆满。佛法有世间法与出世法。出世法有大小二乘,以小乘为自度,大乘为究竟。大乘为出世法,度化众生,今天弘扬讲的就是用来度人的大乘佛法。了然自幼入了佛界,最初的修行是在终南山上的一座寺庙。师傅将尚在襁褓中的他带入那座寺庙时,在佛前誓言将他培养成最高洁的僧人,断绝一切尘俗的欲望。
师傅的初衷顺利的实现着,如果没有十年前那一次下山。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下山,小和尚第一次见到很多事物。在这之前,小和尚只在佛经里了解到老虎是最残忍,凶恶的动物。人的概念就是师傅与自己。一下子接触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小和尚傻了眼了。当他看到一个女人时,问师傅,:“师傅,那是什么啊?”老和尚严肃地告戒他:“那是会吃人的老虎!”小和尚回到寺庙就不思饮食,成天无精打采的。老和尚着了急,问小和尚:“你心里在想什么呢?”小和尚答道:“师傅,我在想那只会吃人的老虎。怎么也忘不了她啊。”
小和尚长大后,有了法名:了然。了然记得师傅在他说出喜欢老虎后痛苦的表情,如同对那个女人,其实只是一个年未及笄的少女的记忆,烙刻在他以后漫长的修行岁月里。艰苦的行脚,长夜的苦读,遭受非人的磨难,师傅与那少女是他前行的动力。
佛家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了然对佛理的参透大异于一般的僧人。他更推崇入世的大乘佛法,而不是将佛法建筑于没有根基的虚无的神的境界。他将百姓的疾苦诉于佛法中向达官显贵,皇帝宣宏。赢得了民众的爱戴。在面对青灯古佛的悠长清寂里,终南山下溪水边浣衣的少女是他唯一的珍藏。少女挽着袖的纤臂上,那道深蓝的刺青耀亮着他暗淡的修行生活。不掺杂一丝毫色欲的怀念,经久弥长。
了然在春风里开始讲经。“若有欲杀我者,我所不喜,我若所不喜,他亦如是,云何杀彼?作是觉已,受不杀生戒。不乐杀生,如上所说。....”他缓缓抬首,缓视着台下的听者。听闻杭州刺史苏轼苏大人今天也来听他的经。那个人的词作得算是佳作,人想必也脱俗。了然将目光转向苏轼的座处。他心里轰然骤裂,那道刺青,在明媚的春阳下似深蓝色的利箭射入他的双眼。苏轼旁边的几个女人里,一个女子正抬手理被风吹乱的云鬓,衣袖滑落肘间,雪臂上的蓝色刺青穿越了然十年的眷恋,再现在这滚滚红尘里。了然握在僧袍里的手在轻颤。
李秀奴在奉苏大人的意去见那年轻俊美的高僧时,是如春风般沉醉的。不是所有的青楼女能够得到这份荣耀的。而且,苏大人当时还调笑着告诉她:“了然师傅亲点你去见他。看来,秀奴的风姿让佛也动了凡心呢。”李秀奴知道自己的好运来了,得苏大人一咏者皆在青楼中身价倍涨。苏学士一首“东坡五载黄州住,何事无言赠李琦?却似城南杜工部,海棠虽好不咏诗”让李琦成了名妓。她,李秀奴若能将那高僧服侍好,向苏学士索词岂不是易事?李秀奴在春风浩荡里顾盼飞扬。
了然垂首坐在听涛小筑里,等待着他心中的佛。一缕香飘入他的鼻腔,随着香氛而至的是李秀奴温软的身体。赤裸的女体缠绕在了然僵直的躯体上,年轻的高僧目不瞬地凝注着裸臂上的刺青。李秀奴在了然的怀里风情万种,原来这年轻的高僧从未碰过女人。李秀奴有些激动,自从卖身青楼后,她再无情感。为什么在这陌生僧人的怀抱里,她好象又回到童年时终南山下的故乡,那里有她最美的记忆。好象在某天浣衣的溪水边,有一个傻傻的小和尚望了她一个上午呢。
了然开始在颤抖,他的眼睛似着了火。李秀奴的思绪回到现实中,她又变回那个淫荡的青楼妇了。带着刺青的手滑进了然宽大的僧袍,李秀奴挑逗着面前颤抖的僧人。她伸出柔艳的舌,轻舔着僧人的下巴,眯缝着轻笑的眼。“老虎!老虎!你是会吃人的老虎!”僧人疯了般喊着,扼住怀中女人纤细的颈项。李秀然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看着公堂下面如死灰的了然,苏轼叹了口气,情之误人,佛亦无法相度。他蘸墨判道:“毒手伤人,花容粉碎。空空色色今何在?臂间刺青若相思,这回还了相思债!”
既入青楼,何谈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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