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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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烟雨中的天台山，恰似一幅绝好的水墨画。位于东海之滨的天台山，方圆八百里，山有八重，连绵起伏的山峰，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天台山南麓的桐柏山，峰崖耸立，瀑泉潺潺，云舒云卷，气象万千。面对这片神奇的山水，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使这里成为中国道教的渊源之一？它又是怎样孕育了中国道教南宗的法脉并且连绵不断、生生不息？又是什么使它成为道众魂牵梦萦的圣地？

　　二

　　公元178年，汉光和元年，也是一个烟雨天，一位年轻的道士走进了天台山，走进了这幅意味深长的画卷。他就是一代高道葛玄。葛玄，字孝先，号太极仙翁，中国道教四大天师之一，灵宝派开山宗师。

　　赤乌二年，东吴大帝孙权下诏在天台山建造道观，作为葛玄的修炼之所，这座道观的名字叫“桐柏观”。由此，天台山拉开了道教建观的帷幕。

　　唐景云三年，公元712年的暮春，长安城春明门外，人头攒动，车马结彩。司马承祯高高地扬起双手，向送别众人作揖辞别。司马承祯执意要去的，就是天台山。

　　为了表示对司马承祯的诚意，唐睿宗下旨在天台山重修桐柏道观，有皇家雄厚的资金，桐柏观的雄伟气势日渐显现。据史料记载，桐柏宫建有玄神坛、凤轸台、云晨坛、龙章阁……还有葛玄留下的炼丹灶、炼丹井。一座庞大的道教建筑群在桐柏山拔地而起，远远望去，宛如天上人间。崔尚在《桐柏观碑记》中赞道：“道无不为，美哉美奂，窈窈茫茫，通天降祥。”

　　宏宇伟殿的桐柏观，没能相伴司马承祯修行的始终，这位自称“天台白云子”的高道，终究没有像一朵白云那样自由飘荡。公元727年，唐玄宗李隆基第二次下诏司马承祯入京。这是一个初夏的清晨，司马承祯离开了桐柏观。这一年他已经81岁了。

　　这座桥，民间称之为“司马悔桥”。相传，司马承祯在这里下马徘徊，是懊悔？还是留恋？只有山上的那一片云能读懂他的心境。八年后，司马承祯在王屋山阳台观羽化。屈指算来，他入道68年，居天台山41年，传弟子70有余。

　　生活在大唐盛世的司马承祯，被武则天、唐睿宗、唐玄宗尊为“国师”。他“坐忘收心、静心去欲”的修道学说，极大地丰富了中国道教修炼理论的发展。司马承祯“我命在我”的人生态度，千百年来，不断地启示着人们修炼自我，珍惜生命，让人生绽放出绚丽的光彩。

　　三

　　距桐柏宫东不到十里有一座山，名“赤城山”，山上的玉京洞，道书称“天下第六洞天”。这里曾是葛玄炼丹的地方，西晋时，一位女道士也居此炼丹。她就是魏华存，在道经中她是“紫虚元君南岳魏夫人”，中国道教上清派第一代宗师。从她开始，道教的修炼从金丹炼制蜕化为追求神意合真。

　　公元815年春的一个黄昏，徐灵府跟随师父田虚应来到了天台山，他们就在此地结茅为庐。这位出生于浙江临安的道士，为司马承祯三传弟子，他在天台山完成了一项宏伟大业，修复桐柏观。

　　公元826年的一天，应徐灵府之邀，浙东观察使元稹来到了天台山。徐灵府请他来的目的，是想以他的威望，为修复桐柏宫助一臂之力。第二年，元稹将募集来的银两，送到徐灵府的手上，修复工作开始。在道士冯惟良、陈寡言的协助下，历时两年，桐柏观的殿宇修复终于完成。竣工之际，元稹欣然提笔，作《重修桐柏观记》。这位与白居易齐名的大诗人，在天台山留下了伟大的诗篇。

　　这座山峰叫“玉霄峰”。司马承祯的四传弟子叶藏质在此建观，道斋号为“石门山居”。公元872年，叶藏质又在此建成了钟楼、经楼各一座。唐懿宗赐名为“玉霄宫”。也就是在这一年，玉霄宫成了一座浩瀚的道藏宝库，原藏于桐柏宫藏经殿珍藏的700卷道书，浩浩荡荡地迁移到玉霄宫。

　　唐咸通年间，杜光庭来天台山修道，在此后的几十年，他对道教教义、修道方术等进行研习修订，留下丰厚的著作。

　　公元881年，黄巢起义军攻破长安。杜光庭随唐僖宗去了巴蜀。临行前，他将多年所撰著的322卷道学著作，全部藏于玉霄宫，也为自己在天台山的岁月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道藏，是中国历代道教思想的结晶。自唐代司马承祯开始，经过几代高道的努力，“天台道藏”日渐丰厚，成为全国两大道藏之一。公元985年，宋太宗赵炅为编纂《大宋天宫道藏》，下诏“天台道藏”送往余杭校编。据统计，在4565卷的《大宋天宫宝藏》中，“天台道藏”就达1300多卷。

　　四

　　这是一个盛夏，紫阳宫前的荷花开得正艳。自由舒展的花瓣，摇曳着一池的清丽。

　　紫阳宫是为供奉紫阳真人而建造的道场。宫前原有一个不大的村子，叫“张家塘”，公元984年，一个男孩就降生在这里。他聪明好学，日后成了台州府的一名府吏。因厌倦官场而浪迹山水，访求大道。他就是中国道教南宗始祖、被后人尊为“紫阳真人”的张伯端，这又是一个烟雨飘渺的日子，在外流浪数十年的张伯端，回到了家乡天台山。当他踏入桐柏宫的大门，烟雨已经濡湿了他的衣衫。

　　张伯端盘腿坐在檐下，纷乱繁杂的世事也似乎随着烟雨渐行渐远。面对这一片神山秀水，他静下心来总结自己修炼之真谛。他将自己多年来的内丹修炼思想写成了《悟真篇》，当书稿完成时，他顿觉天地豁然开朗。中国道教南宗就此开始了它匆匆的脚步。这一年，是北宋熙宁八年，公元1075年，张伯端已经91岁高龄了。

　　张伯端的《悟真篇》继承了钟离汉、吕洞宾、刘海蟾的内丹修炼方法与理论，倡导“先命后性”、“性命双修”，以炼心、炼性、炼精、炼气、炼神等五大要法，构筑了系统的修炼实践理论，被后人尊为道教南宗祖师。诞生《悟真篇》的桐柏观作为中国道教南宗的祖庭，成了道众追逐的一块圣地。道教南宗“性命双修”的思想极大地丰富了中国道教的内丹理论，为其它道教宗派修真打下了理论基础。入元以后，王重阳创立的全真道北宗南下，金丹派南宗与全真道合流。

　　作为独立的道派，道教南宗的时间并不长。但它集天下修真之大成，对中国道教的影响深远。后世将《悟真篇》与《周易参同契》并称为“丹经之祖”。道教南宗讲究人的精气神的修炼，只有修得人的身与心的和谐，才能开启智慧与德行，也才能齐家、利民、安邦、治国。

　　公元1116年，宋政和六年，宋徽宗诏令拨台州皇粮，重新修建桐柏宫，桐柏宫又一次得到朝廷的眷顾。从公元1131年至1173年，共有32位朝廷命官来桐柏观担任提举，其中有几位在南宋乃至古代都是很有名的文化巨匠，如曾几、曹勋、陆游、朱熹等出现在桐柏宫提举榜上。

　　五

　　站在琼台上，苍翠的山谷尽收眼底，云雾在峰峦间自由地穿越奔涌。

　　清康熙三十二年初夏的一天，白须飘飘的范青云，独自一人登上琼台，面对秀美的群山，不禁仰天长啸。范青云，自号青云子，湖北武昌人。为了桐柏宫基地和山林，他与豪强乡人讼争了数十年。雍正七年，范青云不顾年迈的身体，毅然上京诉讼。

　　一天，雍正帝生了一场大病。病榻上的他忽然梦见紫阳真人飘然而至，为他把脉治病。数日后，身体康复的雍正帝驾临白云观。在紫阳真人像前拈香礼拜，当他从大殿台阶下来的那一刹那，范青云冒死冲了进去。

　　雍正帝敕令浙江政布使、台州府、天台县收回观基和山林，并下旨调台州六县上缴的皇粮修复桐柏观，钦点两浙粮道布政使朱伦瀚负责重建工程。

　　公元1734年，雍正十二年二月，历时四年的桐柏宫，修复完工。雍正帝敕封桐柏宫为“桐柏崇道观”，立“清雍正御笔崇道观碑”，赐书“万法圆通”殿额，封张伯端为“大慈圆通禅仙紫阳真人”。

　　雍正帝又为桐柏宫置田600亩。桐柏宫重开道场，香火旺盛，道徒云集，兴极一时。

　　六

　　公元1954年的夏天，全真派高道谢希纯从宁波的佑圣观来到了桐柏宫。谢希纯，号崇根，浙江宁波人。这是他第四次来到天台山。而这一次的到来，使他的命运与天台山、与桐柏宫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四年后，桐柏宫住持李净尘仙逝，谢希纯接任住持。但就在他任住持的第二年冬天，他面临一件极为重大的事。因为桐柏宫前开始筑大坝，建造桐柏水库。谢希纯必须要将桐柏宫内的法物、经卷，还有伯夷、叔齐的石像移到鸣鹤观。

　　这是鸣鹤观，旧名仙坛院、又称王乔仙坛。相传王乔升仙后，封为“右弼真君”，号天台山住，住管吴越水旱，后被佛教天台宗祖庭国清讲寺奉为护法伽蓝。公元239年，高道葛玄为祭祀王乔而在玉泉峰上建起了这座道观。上世纪60年代，小小的鸣鹤观承载起传承中国道教南宗法脉的重任。

　　2000年早春，谢希纯的弟子张高澄回到天台山，继任桐柏宫住持。2003年秋，全真派弟子魏兴慧从陕西楼台观来到天台山，任紫阳宫住持。2007年8月31日，阳光灿烂，占地300亩的天台山桐柏宫复建工程在桐柏水库北岸开工。

　　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那座历经辉煌的桐柏宫沉入了这一泓碧波之中，可新桐柏宫又拔地而起，中国道教南宗的思想在这里薪火相传，历久弥新；道的力量在这里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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