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报纸上登:今天凌晨两点在人民医院的住院部,有一位年仅二十四岁的女孩子从顶楼跳下,自杀身亡!死亡原因法医诊断为:抑郁症! 寞,原来不叫寞,原来她有一个很普通的名字,那种随便站在大街上大叫一声就会有好几个人答应的,那种名字。所以她把自己原来的名字改了,她不愿与别人相同,所以她叫自己寞。 寞,冷寞,寂寞,落寞。 小时候,家里条件虽然谈不上好,但总算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总是喜欢穿着白色。春天是白色的衬衫,夏天是白色的连衣裙,秋天是白色的外套,冬天是白色的羽绒服。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纯净,明了,一如她穿的衣服一样,纯白。 平静地度过了那些学生的生活,毕业后,她在一家设计公司找了一份工作,认识了他。那一年,她二十二岁。 他有一张很清秀的脸,一双很修长漂亮的手。他是公司的经理,他有老婆和一双儿女。 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他。仅仅因为他在她加班时候送饭给她吃,胃痛的时候买了胃药放在她桌子上,下雨的时候为她撑了伞。白色的女孩子,只要有一点色彩就会觉得是彩虹。 她把自己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 她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那是一间只有三十五平米的小房子,格局就如同宾馆的普通间一样简单。但有干净的木地板和贴着碎花瓷砖的小厨房。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站在那里可以看到对面青绿色的山。最主要的原因是,门牌号是1314。 每天下班后,她就会在小厨房里煮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忙碌而幸福,虽然知道他不太有时间过来吃,但她还是很快乐地做着。做完了她就坐在阳台的小摇椅上等他来。很多时候,他并不会来。等到确定他不会来的时候,那些菜都已经凉了,她一个人慢慢地吃。 他来的时候,会事先打电话,问她在不在家。通常他最多只陪她到晚上的十二点。如同灰姑娘,要在十二点之间消失才能保持她的美丽。十二点之后,她一个人。 四月底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舒服了,恶心,没胃口,吃不下饭。他知道了说,会不会是有了? 她很怕,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她去书店找书,希望能得一否定的答案,可是越是看了书,越明白这件事情是真的,她不敢去医院检查,偷偷去药店买了一张试纸,自己按照上面的说明书测了一下,阳性。她知道事成定局。她想生下来,但是他是不会同意的。 五一放假,他陪她去了隔壁的城市,因为不想被别人碰到。挂号的时候,她的是假名字。冰冷的器械伸进去,搅碎,吸出来。她的脸色惨白,晕眩。 躺在冰冷的床上,无助。为了他,她几乎跟所有的朋友都断绝了来往,因为不想被别人知道她是个可恶的第三者,虽然她并没有破坏别人家庭的想法。 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开始,她就失眠。 每次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心里的恐惧就开始慢慢滋长。 漆黑的夜空偶尔会出现几颗星星,闪烁着清冷的光泽,仿佛一颗颗淌着的眼泪。不时地会传来几声汽车的喇叭声,似在嘲笑她的孤单寂寞。她的视线穿越过城市在楼群间的狭长天空,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有几次她终于睡着了,梦见一个小孩子站在她的床边叫她妈妈,她从尖叫中惊醒,便再也无心睡眠。 她到卫生间里用冷水洗澡。看着镜子里面那张麻木不仁的脸。她害怕自己被这种寂寞吞噬。 那个八月,他带着她去医院。等化验单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安静得看着大厅里走动的人群。浓密漆黑的长发,衬得更加惨白的脸。 她开始吃一些药物来缓解病情。他说,我以后会慢慢补偿你的,你应该原谅我。把那个孩子打掉,对你对我都只有好处。她不说话,猛得拉开房门冲了出去。他跟着她跑到了大街上。她泪流满面,倔强地推开他的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呼啸而去。这是第一次让他感觉到她性格里让他恐惧的一面。 他那里并不了解她的心情。在他看来,一个女人为了现实的原因打掉孩子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他也感到疲倦,也许内心深处也有一点对一个未成型的生命的无助和怀疑。 她一夜未归。他唯一一个夜晚没有在十二点前回家,而在那个小房间里等她到天亮。她站在门口,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她说,我可以原谅你,可是谁来原谅我。 从那天开始,她的脸上常常会挂着那种轻蔑的微笑。他不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他,或许这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她对他说,她一直做着那个梦。 她觉得自己无处可去,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长此以往,她的身体开始严重衰弱,并且抑郁症更加严重。她不断在增加服用的药量,以至于产生幻觉,头痛也日益加剧。 她追问他,他们有过的孩子是男是女。他说,只是个没有成形的细胞。问得多了,他便烦厌地推开她。她把自己泡在浴缸的冷水里,用刀划着自己的手臂,深一下浅一下,水被染成了红色,看得他心惊胆颤。他抱她出来,给她包扎伤口,她突然抱着他。她说,我不能睡觉了。我一闭上眼睛它就来找我了。 他带她去看很多医生。她是严重的抑郁症。时好时坏。反复多次。他要上班,只好把她送进了医院,那里毕竟有护士看管着,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忽然那几天,她的情况改善了不少。她安静地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看旁边的人来来去去。不多说话,嘴角挂着那个轻蔑的微笑。他来看她,她挽着他的手在花园旁边散步。那个下午有明亮的阳光,她不穿病号服,穿着一条白裙子。有一个妈妈带着可爱的小女孩经过,她笑嘻嘻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对她说,你好漂亮啊,让我抱抱你好不好。小女孩愣愣地看着她,她说,你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她24岁了,在任何人的眼里,她都是年轻的漂亮的,有着令人憧憬的美好未来。可以随意幻想着自己的爱情。也只有他知道,她是残缺的,从身体上和精神上都是。 那天晚上,她笑着对他说,我走了,你的生活会正常起来,你会幸福的。 他惊恐的看着她,不让她再说下去。她平静地说,没用的,我总是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耳边叫着她,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又好像很近,似乎是从心脏的地方传出来的。 他说,我们去别的医院多看看。 她说,等明天吧,过了明天再说。 他走了,她一个人走到医院大楼的顶上,那里平时没有人上来,电梯到不了最上面的两层,那两层的楼梯扶手因为长年没人去打扫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她扶着往上走,上面留下了一只只孤单的手印。 站着顶楼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能够呼吸到比下面冷的空气,她清醒地环顾四周,天上那几颗孤单的星星一如即往,还是那么清冷。 她纵身跃下,风从耳边呼呼刮过。 然后一切静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