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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生不是个会叙述的胚子。可我总是想记录下一些。即将被遗忘的时光。
一、
文子是我上高二时候班上的班长。双眼皮高鼻梁。唇红齿白。戴着金属框架的眼镜。俨然一副书呆子的模样。可我至今再未见过有谁的睫毛长过他。我曾经听人说。长睫毛的女孩子总是很容易哭。可文子。他是男孩。
如果不是与舍友打赌。我想高中三年。我和文子说的话也定不会超过百句。她们说文子对女生没有兴趣。一直有很多女孩子追他。他都不屑一顾。那夜我对她们说。只要三天。我只要三天就可以。
三天之后。当我和文子一起出现在学校食堂和开水房的时候。她们个个膛目结舌。我的确是做到了。可文子。他不是我喜欢的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宿舍里。舍友们都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笑而不答。
二、
在一起以后我才知道。文子原来学习成绩那么好。而且他的画被挂在学校画室最显眼的位置上。那幅肖像。是一个中年女人。我想。那可能是他的母亲。眉宇间尽是温柔。看的出曾经美好的模样来。左边眉心有一颗痔。跟我的在同一个位置上。
文子身上总是有淡淡的颜料味道。我知道这些都来自那间隐密的画室。学校有一幢独立的小洋楼。听门口看门的大爷说这里在很早以前曾经是学校教工的宿舍楼。现在几经废弃。底楼长年看不到阳光。杂乱的堆满画。画室设在二楼。光线不是很好。如果天气晴朗。下午的时候便会有几旅光从窗户透进来。画室外面有个很大的阳台。站在那里可以看到我所在的宿舍。
只要不上课。画室里的人总是很多。成绩不好的男生女生为了能上大学绞尽脑汁在谋出路。最后他们都选定了画画。同时学校好像发现这也是个能提高升学率的很不错的办法。于是花大价钱出高工资请了好几个美术指导员。
文子通常是不去那里上美术指导课的。他只在下午下课以后到晚上自修课之前这段时间待在画室里。那段时间画室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大家或者吃饭。也有一部分学生急着赶作业。学校对艺术生是有很多方便政策的。他们可以不上自修去画室不断的精进他们的画技。但他们必须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三、
我记忆中。那段日子基本上所有的课余时间我都是和文子在一起。
周末的时候如果不回家。我会跟随文子去画室。我走在他后面。悄无声息的经过长长的走廊。步伐安稳。心情透明。文子的画架支在靠窗的角落里。那里还有一张旧沙发。
文子画画的时候神情专著。我通常在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看书或者吃些零食。不断的微仰着头看他。他偶尔也会回头来看我。目光直接并且不动声色。伸手摸摸我俏皮的短发。
我们经常这样一待就是一天。我懒懒的像只猫。经常趴在沙发上睡着。醒来的时候我和文子会有简短的对话。但大多时候我们都沉默。
四、
终于。我和文子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我还不以为然。我盯着脚尖。听着老师语重心长。他说高锦文。你可是班长。要起带头作用啊。我头晕目眩。感觉周围一切都在旋转。有飘的感觉。直到老师一挥手说：好了。你们走吧。
我和文子走出了办公室。在拐角处。文子笑出声来。他说：太好笑了。这算桃色新闻吧？我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开怀的笑。他逆光站在那里。脸上绒毛毕现。我莫名恐慌。
五、
一个星期后。我见到了文子画中的那个中年女人。美丽而且幽雅。在文子去画室的那段时间。她在宿舍里等我。我听到她安静的对我说。可以跟我出去吃顿饭么。我想和你谈谈。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唯唯喏喏的跟在她身后。只是去了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饭馆。她要了杯酒。喝了一口。我看到她低着头眼泪掉下来。她的手也开始颤抖。然后她说。我家文文是要上大学的。他要上最好的大学才行。我听不清楚她还说了什么。只听到她最后几乎是企求般的看着我。你们分开好不好。我家文文那么喜欢你。我说什么他都不肯跟你分开。她终于泣不成声。
一个将近40岁的女人在我这个不到20岁的女孩子面前哭的泪眼婆娑。我想我始终没有拒绝的权利。
六、
我更是没有勇气去拒绝。她眼中某些脆弱的东西刺痛了我。
我不是没有听文子提起过她。这个女人18岁嫁给男人。之后便再也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比她大12岁的男人整天就是香烟、啤酒。每日不停的对她殴打与辱骂。他说漂亮的女人都是婊子。他的碌碌无为。他的一事无成。全变成了是她的错。
她的无能为力。她的隐忍。她不够强大。她生活的唯一希望就是文子。文子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逆她的意。我想我也不可以。
七、
我几乎是奔跑着进画室的。彼时文子正拿着刷子往画布上涂抹颜料。我冲上去紧紧抱住他。用尽所有力气去抱他。泪流满面。我是第一次这样和文子拥抱。我亦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在文子面前哭。我亦明白这是唯一的一次。文子紧张的问我。小傻瓜。你怎么了。我抱着他不放。我知道一放手了。就失去了。
可我还是把手放了下来。低着头。我已经停止哭泣。他还是不停的在问。小傻瓜。你怎么了。我说。文子。我们分开吧。说完我快速转身离开了画室。没有回头。
八、
文子开始整天整天的待在画室里。很少会回来教室。这样也好。只要再过一个月。再过一个月我就会离开太原了。那时候什么都会好的。
最后一个星期。我基本上不去教室上课了。转学手续都已经办妥。我每天躲在宿舍里拉着窗帘偷偷的看在画室外面阳台上画画的文子。他时而抬头看天。时而盯着画布发呆。表情却一直暗淡。我到走的那一天都没再跟他说过话。现在想想文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小傻瓜。你怎么了。
九、
后来听说文子辗转找过我很多次。都未果。
学校BBS上有他写的关于小安的字。流传很久。他写小安那天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文子。我要做你女朋友。她用的是陈述句。脸上没有暧昧的表情。没有微笑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我知道。我暂时还不是她喜欢的人。我很认真地看着她。稍微想了一下。然后我听见自己对她说。嗯。好。
他还写。小安的眼睛里有些东西让我觉得很心疼。我觉得她需要有人陪伴。
……
十、
二00一年的时候。文子叫我小安。那年以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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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19 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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