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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快点行不?现在又不是逼你去相亲。”
“催什么催!你知道一个人走出去钱可以不带但手表就一定要戴!如今社会势利的很,哪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总比两袖清风心澄如镜强得多!”
“可我们去的是盲人院啊,鬼才看你的光辉形象!”
“嘿,你也真够肤浅。难道你没听过盲人的心是雪亮的吗?还有,你见过领导们跑山区会穿成农民那模样吗?”
“好、好,我拗不过你。可以走了吧?”
“等等,等等。你看这边的发型是否乱了?”
厚!要不我天平座的脾性是三从四德般的贤良淑德他妈的头发早就被我扯下脑袋了。
我沉住气。
“好了,小柔等着的。”
“……”阿明顿了顿。
我感到他的眼神像关灯了一样,温度骤然降低至零下一摄氏度。
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冰冷僵硬的。
“走吧。”
今天的人都要赶去送殡吗?他妈的白沙205车站人多得水泄不通,而且个个都摆着要打人的架势。
看情况得实行B计划了。
我和阿明抓阄决定该由谁去继承董存瑞的衣钵到战地烧导线。
结果阿明再次含冤屈就。
X汽公司的车就喜欢装大款迟迟不来。
足足晚点了20分钟,看到远处有黑烟徐徐升起,就知道绿色“棺材箱”到站了。
这场景很像《琵琶行》里描绘的一句: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脸。”
“Stand By!”我说。
阿明向这边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想待会他一定需要OK绷了。
“Action!”
阿明潜伏在人群最稠密的区域,暗中把一块钱硬币丢到地面,然后再捡起来,大模大样地张扬着放回口袋,突然有一个挺“农民”的走了过来。
有鱼上钩了!
“休(小)朋优(友),厚衣(可以)把先卜(钱币)玩火(还我)末(么)?”
“什么你的硬币,这是我捡到的。”嗯,阿明果然有天生演戏的天分!
“波哎(不是)啦,公台(刚才)明明系(是)火(同上)无洗衫(小心)答(丢)弟。”他说话时嘴型拉伸的肌肉特别夸张,仿佛是垂危的人欲交代后事但却力不从心。
阿明听得一头雾水,看样子快要疯掉了。
站台上所有人都被“马骝戏”吸引过去了。
好时机!我当然是一马当先跑上了车买了票抢定位置。前前后后仅费时九秒钟。
好敏捷的身法!
我正陶醉在自己行动之迅速上,全然忘了阿明正身陷水深火热之中。
“你小子好样的,兄弟有难你竟袖手旁观,独享清福!”
他一边揉着被捏得青淤色的地方一边大吐苦水。
“我看你演得蛮投入的所以不忍心叫醒你。”我幸灾乐祸地说。
“我是心痛那一块钱才拼死捍卫的!”
天啊,买一块OK绷也要两元!这傻子究竟吃什么长大的?这么简单的数学也不会!
怪不得凌仪说人总是在赚钱时聪明,赚到钱之后变得愚昧了。
我赞同并觉得怅惘,
这是我第二十三次无征召地想起了凌仪。
“我不是小气的家伙,况且也不是第一次。不必忏悔了。”
“鬼才忏悔!我又想起她了……”
在我和阿明之间,一直都不存在隐瞒的话题。
“那你当初为什么装死矜持不回信呢?”
“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我害怕去触碰甚至有意地回避。”
“就因为她失恋了?”
“不知道。可我感到这种关系很不稳定,可以形容为吹弹可破。说实话我经不起变化。”
“也许是你想得太多了。”
“但愿吧。”我仰靠着车椅,卸下脊柱承担的重量。
“那你还准备回信吗?”这人还真够“三八”。
还准备回信吗?给我提出了够现实的问题,我还回信吗?
那一连串的东西又在我的脑海里游窜起来了,我竟不寒而栗。
我没有回答阿明,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回否实现。
“那你呢?还想小柔吗?”话毕,我开始怀疑“三八”是一种病毒,可以传染。
“想不想又能怎样。”他望出窗外,企求将关了灯的眼神反射出光彩。
我能体会他的心情。
事故的发生谁也不愿意看到,可偏偏我就是亲眼目睹事故发生的全部过程,至到现在我仍记忆犹新,
哪怕注定了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是要令它重见天日的证人。
但我答应过小柔,三年之内不得旧事重提。
“君诚,七点了,该起床啦!”
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老妈在厨房里敲打着平底锅的声响,我对周公说如果我再不走,老妈就会把平底锅粘在我脸上。
“君诚!都什么时候啦?”
“6446190……”我一惊乍,念出了这一串数字。
“6446……银行存折密码吗?”老妈一脸迷惑,两颗金钱般的眼珠直逼着我。
“什么?没、没有……这、这……”情急之下,连忙抓住救命草——无意中发现闹钟里的直角……
“噢!你刚才不是问我都什么时候吗,不就是64年4月61日9时0分咯!”
“哦,没事就好了,快梳洗、吃早餐去!都九点了……”她一边走出我的房间一边还念念有词,
“想不到64年的公元纪年法还够复杂的,四月竟有61天的呀……还是现在的算法轻松很多……”
我呼了口气,总算给蒙混过去。
可过后我立刻感到一股冰凉,为什么得骗过老妈呢?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
好!就换一个人吧,就拿梦翘为例。那么我还会对她说出这些吗?我想我还是会的。
这是因为我不能将她托予给我的信任随便地扬言出来,我是有责任去尊重她,包括这一切。
这能不能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或者只是我一相情愿而已。
也许她早把我的信分发到各个年级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然后嗤之以鼻罢了。
这是我最坏的猜想,也是截止某种感情蔓延最好的方法。
三天了,我终究是没有勇气按下那一串数字。
我有对自己分析过,不就是一通电话吗?搁下话筒毋需等十八年也是一条好汉!
但我又立即想起阿明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事虽然本质上并没改变,也就不失去原先的价值。这是对事而言,可对人而言,又是一番理论了。”
也就是说假如叫我打电话给阿明我会很爽的答应下来,还可以在通话时喊上几句粗话;
但当角色不同,我也就连编织基本对白的能力都丧失了。
我在乎的,看得出不只是一份尊严。
我还在乎,她等不到我电话的心情,收不到我回信的神情……以及之类的等等。
小柔特意把阿明支使开去。她要让我推着她到草地上走走,看看蓝天。
“医生说我的腿有机会可以康复,虽然只有30%的成功率,但我始终掩盖不住心里的兴奋。大家都说我傻,可是……哥,你也会替我高兴的,是吧?”
“嗯,我会的。”
“你好像不开心呀?”她水灵灵的眼睛深邃而且迷人,一点也不觉暗淡。是啊,她是我妹妹,理应就是美丽的。
“怎么会呢?哪有……”
“别瞒了,哥的心事哪瞒得过做妹的?说,看上了哪家的闺女?”
“小柔!别胡说。”
“嘿,我听出有人害臊了。”她笑得好开心,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为她说笑,这天真的小丫头!
我真希望这清脆的笑声可以延续到无休止符的一刻。
“好了,你的个性我清楚。不说就罢了。”
小柔就是懂得贴心关怀别人,我想就算成为她的弟弟也是极其幸福的乐事。
郊外的风很自由,写意地流窜在发间。
远处重峦叠嶂,依稀看到浮云在尖峰深处徘徊,折射丝丝缕缕的光华,柔和且不刺眼。
我躺在青草地上,瞻望无边无际的蓝空,感觉有说不出的舒坦。就像跑完3000米后接着有一种冰凉的液体纵贯全身一样。
“阿明,他这段时间好吗?”坐在我身边的小柔突然问起。
“他很好,还经常主动跟女生谈心呢。”
“嗯,那就好了。他总算能够放得下,重新去生活。”
我略微侧过头去,可以发现她美丽的眸子里闪着晶莹。
小柔的用心量苦只要是明眼人都能感知,她为阿明所做的一切要付出的太多了。
我不忍心却又无奈,我发誓过要替小柔保守秘密,把阿明给蒙在鼓里。
“他会明白吗?”
我懵懂地看着小柔,看到从她眼睛里透射出耐人寻味的锐光。
“要是你真正在乎一个人,你会舍得让他心痛吗?我宁愿他一生也不会明白,这样我就安心了。”
我咀嚼她的这句话,真正在乎?让她心痛?……
天空是蓝色的,很蓝很蓝的那种。
就是玛瑙不含任何杂质的装样,通体晶莹。
于是我没有再犹豫,我真的决定了。
回程的路上,阿明的八卦病毒又发作了。
他追随着问我,比唐三藏还能使耳朵长出茧子来。
“说一点点行吧?小柔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就一点点……”
“应该不会是关于我的吧?我为人正直伟岸、刚正不阿……哦——你在背后讲我坏话,是吗?”
“如果不是临走时小柔为什么会嘱咐我开开心心地生活不用挂虑她啦!你一定是诬蔑我什么的了,快说!”
“阿明,小柔真的有对你说这个?”
“是啊,哪有假的呀?她还是边笑边对我说,样子可爱极了……哎,说来一定令你给羡慕死了。”
“那就好了,既然小柔说了那我就省下点口水。阿明,别辜负小柔的一番好意。”
“喂,我怎么不明白你说什么。还装作一本正经的,一定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快一一道来……”
我没再理他,自顾在心里酝酿着文字的编排。
“君诚,你别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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