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架与套路

人在深圳

愚以为「拳架」与「套路」是两个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概念。此二者的关系，套路可以是拳架组合，但拳架不一定敷演成套路。练太极拳，可以不练套路，但不可不练拳架。练套路，往往要求遵循固定的着法、方位、路线，不能擅自更改。套路练得好，是临摹逼真、循规蹈矩；练不好，恐有呆板僵化、丧失自我之虞。如果一个人不了解拳架，仅会套路，那么这种套路就是人伪的、程序化、机械化的刻意编排。如果一个人了解拳架，那么即使他表面上打着套路，实际上他的心中并没有套路。

太极拳架，如大冶洪炉，运用文火武火，熔炼铸造出太极劲道。实际上它是一种充满灵性的桩法，它常常在变，变在细微处，今天与昨天不一样，明天与今天又不一样。拳架有慢有快，在修炼慢架之中，心性与身形都要像水一样，平缓、柔和、静虚。它外表平凡无奇，并不吸引眼球。然而对修炼者来说，它好比自然的天籁，这种天籁来源于自身，自己演奏，同时自己在细细地听、细细地鉴赏。他不需要观众。练习拳架，好像与身体对话，重新认识身体，更好地作它的主人。

一切武术都有拳架，连最为反对套路的意拳（大成拳）也有拳架。拳架是功夫修炼之本。各家各派的拳架样式不同，但样式的不同并不是真正的不同，真正的不同在于内涵。比样式，无论美丑、简繁、难易，都与武术无关。比内涵，则有高低、深浅、偏圆之分。所谓内涵，其本质是思想，是认知，是心法。它超越了概念与逻辑。一个人对于太极拳只是在概念中了解，在逻辑上分析，决不代表他得了心法，得了内涵。只有在拳架里面实践，实践一分得到一分，实践十分得到十分。

炼太极拳的拳架，慢到极处好像不动，那是桩功，而在快架中，每一个位移的瞬间仍然是形不破体、力不出尖，还是桩功。桩架的形式可以是简朴的，也可以是复杂多样的，但必须是活的而不是死的，是适合个人体形和性格的，如此才能提炼出内家拳劲道，才能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打出千篇一律的拳架，那是太极拳的悲哀。只有在具体的训练阶段中，根据自身的情况不断修正、调整，日新又新，才合乎太极之道。一位书法家，在其青年、中年、晚年时期，必有不同风貌，太极拳家亦如此。

总之，炼拳要往心法上揣摩，而不是往形式上雕饰。一如儒家、道家用功之诀窍，皆在于心正意诚、释智遗形。心正意诚为一切学术之体，形无所碍、无所滞，极松、极静、极虚、极灵，所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得其妙用。对得道之人而言，一切套路、招法，俱是人之伪造，故先贤屡屡告诫我们，要放弃后天的智巧人伪，回归天真自然之境。我们所要做的，是通过有形，炼至无形。无形者，心法也。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有以观无，虽有而不有。最终形神俱妙，与道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