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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瓜
马卫
乡村有多少瓜?
大大的南瓜。长长的冬瓜。长着大肚皮的角当瓜。吐着白舌头的土耳瓜。青乎乎的丝瓜。
对了,还有我这个傻瓜。
哥数瓜时,总把我算上,因为我们兄弟姐妹,就我一人没有读书了,不认字,不识数,整天看家,放牛,不是傻瓜是啥呢?
大人们忙,早出晚归。可是,在一大二公的集体劳动,却不能保证我们最基本的温饱。不得已,父母只好在自留地里下功夫,种粮,种菜。至于种瓜,利用的是屋周围的沟边地坎。
南瓜不择地,只要有泥土的地方,就会长出苗来。最好,将苗长成秧,长成藤时,把它牵上果子树,比如李子树,桃子树。这样,结出的南瓜离开了泥土,不会烂掉。南瓜不仅仅是我们补充粮食的好东西,而且最让我们喜欢的是,老了的黄皮南瓜,内瓤含有大量的糖份,用它来和玉米面,做馍,好吃多了。那年代,糖是珍贵的物资,过年才供应,限量一人二两,平时除了产妇,是吃不到糖的。因此,每家每户,总要留些老南瓜,储备起来,过年时吃。
冬瓜当肉。
那年代缺肉,于是冬瓜成了稀罕物。冬瓜如何当肉呢?这个说起来简单,过去的庙子里,僧人是不吃肉的,替代品一是豆腐,二是冬瓜。把老冬瓜钻个洞,用菜子油灌进去,然后风干,最后菜子油全都被冬瓜吸收了,再煮熟,切成片,就有了腊肉的味道。
可是,那年代,菜子油也是珍稀物资呵。生产队种油菜,收了打成油,然后分给社员。好的年轮,一人能分三四斤,不好的年轮,一人只能分一两斤,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油来灌冬瓜。
冬瓜当肉吃,只不过是大人们哄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的。而且冬瓜水分重,不经饿,所以我并不喜欢它。
丝瓜呢?嫩丝瓜,和青辣子,还有洋海椒(小番茄)一起生煎,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那年月,吃稀饭,喝面糊的时候特多, "农忙吃干,农闲吃稀",这道菜极下饭的。当然盐放得重,对后来我痪高血压,有直接影响。可也不能怪父母呵,那年月,不让你饿死就算运气!你还要奢求啥呢?
丝瓜老了,抖掉籽做种,那瓤,用来涮锅,胜过现在的钢丝球,更环保,更卫生。
角当瓜就是葫芦,乡村常见它,是因为用它沽酒,打酱油,装醋,盛煤油等等。吃葫芦呢?不多,好象每家种这个菜不是为了吃似的,所以我的印象中,童年的角当瓜,只是好看,好用。
我最喜欢的是土耳瓜,这名字不知对不对,是不是这三个字?我现在生活的重庆万州,把它称之为兔子瓜,真找不到和兔子有啥关系。
土耳瓜好种,而且不用年年种。到了冬天,将土耳瓜的根,用土和农家肥偎起来,最好用个烂箩筐或背篓,将土和肥固定,不让霜将埋在地里的根冻坏,第二年的春天,就会长出新芽来。到了夏秋,土耳瓜就如李子桃子一样,结满了。有的挂在树上,有的爬上屋顶。
土耳瓜不大,一般一斤左右,样子与葫芦相似,却要小很多。色彩是绿的,老了也是深绿的,不变色。而芦葫则是灰色的。
土耳瓜可煮,可炒,还可以凉拌。
一般情况下,是煮在甑子脚,这样饭好了,端起甑子后,在锅里放上盐,一盆菜就有了。当然,最好能和肉一起煮,那样才香呢。只不过这样的事,太难发生了,相当于今天买两块钱的彩票中奖。
土耳瓜老了,就会从两瓣间长出白白舌头,特别的香。
童年的瓜,是粮食的重要补充,好吃不好吃,都得吃。只是那时不打农药,不上化肥,没有副作用,不会得怪病。而今天的反季节蔬菜,基本是化学药品催熟的,所以好看归好看,吃不得的,或者尽量少吃吧。
那些各式各样的瓜,让我度过了苦难的童年,因此难忘。
每次回到老家,总想吃上童年的瓜,可惜再没有了。我们家除房基还在,全迁走了。
即使农村现在种的瓜,多多少少也离不开化肥和农药了。
吃着那些瓜长大,吃着那些瓜读书,我成了我们黑水凼第一个考出来的大学生,最终才没有成为哥哥嘲笑的傻瓜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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