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趣的早逝每年都要在心底萦绕几日,念着那波澜不惊的蓬勃气息,莫名的惆怅迟迟不肯释怀,一股“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酸涩情感积郁在胸口,隐隐作痛。正当我们一边感叹着“已是桃花逐水流”,一边伤心着“风住尘香花已尽”之时,在这耿郁难抒春愁之时,初夏不知何时已蹑着盈盈纤脚悄无声息地弥漫了这浩瀚的寰宇,渗透六欲俱全的众生相的每个毫发毛孔,流漫遍身。于是我们不得不直面它咄咄逼人的火暴气势,我们似乎还能坚守住最后的一道防线,依赖这坚硬犹磐石,又灵敏诡变的精神意志,无论何其炙热,脑子始终维持一种醒觉的状态,任它万般侵袭,我自岿然不动。但话又说回来,真正意志超常毅然的人还是渺零的可怜。甚而求诸抽象的意志,仿佛生于空谷的幽兰,静若处子,心湖不波,则更显另一番风姿,别一样韵味,宁静而致远,即是俗语所谓心静自然凉了。可细推究一个静字,虽是意境绵延,却似乎坠入了唯心的罪渊。
一件美好的事物永远是一种快乐,它的神妙绝非只是“漫卷诗书喜欲狂”,而应是感恩着生命所赐予我们莫大的福慧,甘为苍生劳碌,降戾气而成恒古的恬静。虽则激起的仅仅是灵魂波涛里的一串浪花,却可润化了所有的伤愁嗟叹,冲洗了粘附在精神世界中的斑斑锈迹霉块。那么六月流火的季节,我们还惧怕它什么,只管享受着天地我融为一体的豪兴,象是乘着一翦清风,幻变成玲珑雅素的云朵,朗空淡淡,静谧清阔,任我舒卷自如。
我悠闲地倚在旧式的躺椅上,眯逢着眼,梦里依稀仍是昨夜的风雨飘摇,一晌贪欢后,朦胧间,迷迷离离的光线晃荡幽浮,身子也随着飞天遁地,不知坠向何方。慌然睁开眼,却是午后一片阳光流散,地面上疏影班驳,暗香吹拂左右。那种静不禁令我联想起“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苏东坡的风情解了我所有关于午后莫名感触的疑惑。情绪上骤然沧海兴风波,却丝毫牵惹不动那搭歇在窗棂边缘的晶莹蝉翼。遥想楼兰古城中的尸骸,可有谁曾为你咏诵过不朽的诗篇;况只悲歌水随天去而无际的红颜韶华;而四月间嗫嚅于嘴边的话语尚未脱出口,却不自觉跌落六月的冷涧,激射起一连串刺骨的水花,阳光下光芒似是犹在嘲讽……像是思绪踮着脚,追逐着情绪,由一片荒芜的黑暗,又突然地柳暗花明。我还无从遗憾,它就消逝了个渺茫。爱恨许皆如此因吧。
雁过留声,且让它去吧,不必如远徙的征燕留恋白头的苇滩一般声声凄切,有缘时且让我们珍惜,缘尽时就随它而去,惟如此,幸福才不会背负任何包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