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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来的时候,我放慢了讲话的速度,时间似乎在刹那被蛊惑,忘记流逝。他的脸上写满忧伤,我的心,莫名地疼。酒正喝到酣处,朋友们招呼他坐下,向我介绍说:“他是瑞,某公司技术员,整日在电脑前画图纸的那种。”我停止了讲话,向他伸出右手,说:“我是暮,第一次见面……”朋友大惊,这不似平常颇含蓄的我的作风,目光针芒般从四处射来,我讪讪地伸回手。他没有看我,自顾倒了一杯酒,吞下一大口,然后闷闷地说:“我听说过你。”
继续喧闹。朋友们嚷嚷着说要继续听我的故事,我编的故事。我喝了点酒,微醉,脑子里的故事却异常清晰。
“那一世,我是富家女子,拥有祖上无数罪恶的金钱。我媚俗又妖艳,唯有心如明镜。在爹爹名下的一家当铺遇见他,他当时穷困潦倒,怀里抱着一件还算完整的冬衣,显然是要典当了换点吃的。我让丫鬟翠翠买下他的那件冬衣,他心怀感激地谢过翠翠,没有更多言语。走过我面前的时候,脸上更无表情。我叫住他,问他会不会写字,他说会,我便说家里有许多待抄的经文,缺个抄写的书生,他的脸上有了些喜气。我让翠翠领他来到家里,找了些无用的经文让他每天抄写,并以各种名目让翠翠给他送去银两和衣物。我要留住他。翠翠欢天喜地地奔走与我和他之间,他的脸日渐喜庆。后来,我去找他,说这一世我找到了他,我要跟他在一起。他一脸惶恐,拉住同样惶恐的翠翠,说,这一世我要找的人是翠翠。翠翠无助地看着这一切,他却目光坚定,紧紧握住翠翠的手。我温柔地问翠翠,多少银两可以放弃他。我看到翠翠的手努力挣脱他的束缚,纯洁的小脸仓皇地看着我,说,我想回家看娘,家里还需要些田产之类。我脸上的表情妖媚异常,他却夺门而逃。”
我停顿了一下,又喝了口酒。朋友们便继续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便再也找不到他,几个月以后,听说邻村死了一个乞丐,听起来,倒是他的模样。”
朋友们安静了下来,我看了瑞一眼,他似乎听了一点故事,看着酒杯沉思。
“那第八世呢?”又有人问。
“第八世,我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勤勤恳恳。后来,发生一场战争。我在逃难的人群里遇着他,眼神相接处,都有火花。可是,也仅有那一次的邂逅,我们彼此连记忆对方的姓名的机会都是没有。”
“那这第八世,便是白活了。”有人轻轻地说。我说“不,那一个眼神,足以温暖我一世。”瑞抬眼看了我一下,笑了一下。看不清那是嘲弄还是赞许。我便没有说话。
可故事,有了开头,便想知道结尾。闹闹哄哄的,我又开始了第九世的故事。
“那正是一个动荡的年月,到处说着要革命。街上奔走着信念坚定的大学生。我和他是同学,这很好,彼此没有阶级,没有背景,只有信念。我跟他在后面,游行、发传单、喊口号,我几近崇拜地跟随他。他没有辜负我,在那暴发着激情和战乱的年月,他的组织能力和极好的演讲口才,让他迅速成为学生领袖。我终于忍耐不住,无限希望地将女人的心思写在纸上,娇羞无比地交给他。他只粗略地看过,便握住我的手说,这个年代,我们需要的是革命,是信念,而不是爱情!”
“哇呜,怎么又是一个悲剧。”朋友们开始埋怨,说这样的故事没劲。我抿了一口酒,说,“既然知道是故事,还要在意是不是悲剧。”
“嗯,好了好了,那最后一世呢?”
“最后一世,我还不知道。因为故事,还没有开始。”
朋友们哈哈大笑起来,说只怕第十世就是今生吧。
没人要求我继续讲故事了,很快,其他的话题取代了我的故事。直到,聚会结束。在酒吧门口,要各自回家的时候,瑞拉住我,说,“我来的有点晚,但我想知道第一世,又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第一世,我们只是彼此相邻的两只鸡,每天一起嬉戏觅食。后来,他的主人家里来了客人,便宰杀了他。那天深夜,我吞下一粒奇大的红豆静静地死去。”
“就这样?”“是的,就这样。”他的笑容在脸上蔓延开来,盖过那一层淡淡的忧伤。“你真是一个会说故事的人。”我没有笑,“我不是说故事的人,我是故事的制造者。瑞,我是暮,寻了你十世的恋人。”瑞奇怪地看着我,说“你是个会编故事的人,但你更是个会开玩笑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让我猝不及防。”
我没有说话,瑞,每一世,只要看你一眼,我便知道,你是我这一世要寻的人。那颗在深夜吞服的奇大的红豆让我避过了孟婆汤的药效。这十世,我找得你很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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