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清寺的木绣球——丁琦娅

爱在不在

正当我们忘情观赏云锦杜鹃时，有银白的小花粒，雪霰地从天而降，飘落在杜鹃的花叶上，飘落在英子的眉发上，也飘落在我和萱萱的脸上手上。
“什么花呀，这么小巧，这么调皮，尽往人身上钻。”
“像是银桂花，闻着有股子馨香。”
“桂树才抽新枝呢，哪来桂花飘香。”
“樟树花吧。”
“也不是。”
“那是什么花？”



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看到了遮阳送爽的参天大树。
直上云霄的是白皮松，翅果飞扬的是红枫树，长满树蕨的是香樟树。
还有几棵树干高大、树冠圆满的青冈栎，大叶片的那种，植物学上称大叶青冈栎，我们叫它檡子树。
灰褐的树干，翠绿的树叶，枝桠间垂下千万条银白的柔夷花序。
太阳一晒，花序爆裂，筛下漫天小花粒，仿佛秋日的桂花雨。
铺展琉璃屋脊的佛寺殿宇，绽开红花紫花的云锦杜鹃，穿行花树间的僧众游人，全都沐浴在花海之中。
多么熟悉的花树，多么熟悉的花香，又是多么熟悉的飘花情景。
“知道是什么花了吗？”
“知道了，是檡子树飘落的小花粒。”
在我们下乡务农的檡树坦，村头溪流打弯处，有一片檡树林。
知青点的砖瓦屋，挨着小溪流，傍着檡树林。
早起，看小鸟在林间跳跃；入夜，听知了在树上高叫；还有风吹树叶的“沙啦沙啦”欢笑声，都让人喜欢，让人怀念。
特别是春夏时节的檡树坦，满树银白，漫天飞花，既美，且香！
“怀念檡树坦，怀念檡树林。”
“我也是。檡树花开，立夏到来。又到醉人的夏天。”
“嗯，我吃过醉夏的白药酒了，母亲做的，母亲总能记住每一个节次。”
“我母亲也一样。这就是母亲爱吧，无言的大爱。我也吃白药酒了，还吃了两个茶叶蛋。就差醒脑明目的青梅了。”



“馋青梅了？”
“有点想。”
“要是还在檡树坦，走过村头的青梅林时，随手摘几个就是了。现在可不好找。”
“隋梅倒是挂满青果，就不知道谁有这个口福。”
“那是供佛的佳果。”
“也是结缘的佛果，我就尝过，老方丈给的。”
“不说了，越说越馋人。时间过得真快，才说春暖花开，转眼已是立夏。”
“是啊。又一个花季，到处是五月的鲜花，迎夏的鲜花。杜鹃花，檡树花，都是五月的迎夏花。”
“看那边，白蓬蓬开满一树的，又是什么迎夏花？”
走上十几级石砌台阶，我们来到中韩天台祖师纪念堂前。
纪念堂东头，是四面通透的风雨长廊，长廊内侧，有一座长方形的小花圃，植有盘槐、紫荆、海桐等花树。
盘槐有龙爪似的羽叶枝条，紫荆有豆角般的红色荚果，海桐有淡黄粉白的伞形花球，也很诱人眼目呀。因何这许多人，只往花坛最东头的花树前头挤。
“什么花这么诱人？过去看看。”
英子向来爱热闹，越是人多，越要挤过去看个究竟。
“快过来，是你要找的木绣球。”
真是我要寻找的木绣球，正是满树悬挂白雪球、香雪球的盛花期。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在苦苦守候墙角那几棵蝴蝶荚蒾（也称扬州琼花）的同时，也在四处寻找同科同属的绣球荚蒾（也称木绣球）——蝴蝶荚蒾，除了近亲的鸡树条荚蒾，还有一个变种的绣球荚蒾。
本想在《琼花》随笔中，配发几张木绣球的图片，把这对姐妹花，同时介绍给朋友们。
遍寻周边的公园、花圃，加上亲朋好友家的庭院，有大绣球，有草绣球，还有洋绣球，就是没有木绣球。
忽然记起多年前，在下方广寺观赏过木绣球——有两棵，分侍大雄宝殿左右。
那是一个雨雾迷茫的暮春日子。
下方广寺的木绣球，已经开到花事将尽时节。树上的团团粉花，多半被春雨打散，纷纷飘落。鹅卵石铺设的地面上，积起厚厚一层洁白的花瓣，很像飘过大雪的早晨，没有人迹，没有鸟迹，一派宁静，一派洁净。
第一次观赏木绣球，喜欢优雅的树姿，喜欢碧绿的叶片，喜欢洁白的花球，更被落英营造的美景所震撼。一下子参透了“街子似嫌春不去，平明催扫绣球花”的深邃意境。
……
选个星期天——也是凑巧，也有淅淅沥沥的春雨，特地赶去石梁景区的下方广寺。
满心希望幸遇木绣球的盛花期，过瘾地看一回满树堆雪的绣球花。
也有思想准备，若是过了花期，就再看一回飘雪的落英。



从山门进去，把大雄宝殿、五百罗汉殿、地藏殿以及左右厢房，跑个遍，看个遍，不见堆雪的绣球，也不见飘雪的落英，根本就没看见木绣球。
那两棵曾经让我心动，让我难忘的木绣球，不知道是佛寺扩建被移走了，还是天灾人祸被毁损了。
……
寻访木绣球而不值，让我怀想、追念了好一阵子——英子笑我是“耿耿于怀”。
是有点耿耿于怀。两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在寻找木绣球。
英子也帮着寻找，寄来多幅木绣球的照片，是她在各地游走时拍摄的。绿叶白花，清丽素雅，都很美。但不是我要寻找的木绣球。
木绣球也有不同品种吧，英子拍摄的木绣球，花朵硕大，花事繁盛，却是花枝凌乱，花球松散，远不及下方广寺的精致秀美。
“这不是下方广寺的木绣球。”
“木绣球就是了，非得下方广寺的。你呀，就是追求完美。看你哪儿找去！”
“我会找到的。”
没办法，就这么个性格，追求完美，追求惟一，追求心中认定了的这个。
……
今天是个好日子，幸遇云蒸霞蔚的杜鹃花，幸遇漫天飞舞的檡树花，又幸遇梦里追思的木绣球。
“是你要找的吧？”
“正是我要找的木绣球。比你那个精致多了。”
“树姿优美，花枝简洁，的确比我看到的优雅精致。”



“你那个是湖南拍的吧，跟我们浙江的木绣球也许不一样，枝干多而细，有点凌乱；这棵木绣球，枝干比较粗大，是大型灌木。更大的不同是花球，你那个是大而松，这个是小而密；你那个仅仅是百花簇成绣球，这个百花簇成绣球、绣球又聚成花鞭；你那个绣球花是羞答答地深藏树枝间，这个绣球花是水灵灵地跳上树梢头。”
“是啊，这个木绣球，很像云锦杜鹃，喜欢跳上枝头，站立树冠。”
“知道为什么吗？你那个自忖其貌不扬，不敢抛头露脸；国清寺的木绣球，可是充满自信，充满活力呵！”
“有道理，不枉你苦苦寻找，也难怪这许多人争相观赏。我们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国清寺的木绣球呢，还满世界地乱跑乱找。”
“若没有先前的满世界寻找，怎会有今天幸遇的欣喜。”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花却在五月的阳光下。稀奇！不过，我还是心存疑虑，这么大的绣球花树，怎么会看见，你我可都是花痴。这棵木绣球是新移植的吧。”
“看它长得这么旺盛，不像是新近移植的。”
“那怎么就没有一点印象呢？”
“老是行色匆匆的，哪里都看到了。鱼乐国的山樱花，都长成参天大树了，不也没注意到吗。我也是这个清明节才看到，还是母亲告诉我的。”
“我知道你的潜台词，要放慢生活节奏”
“留点时间给父母，留点时间给自己，留点时间给花草树木，不好么？”
“好。今天就跟你一起赏花！上回听你说，木绣球是琼花的变种。”
“是的，她们是同科同属的——忍冬科荚蒾属。”
“原来是同科同属，树姿、树叶和花色，几乎相同。”
“花也近似，都是成簇成团，洁白如雪。自古以来，人们总是互为指代，有称琼花为木绣球的，也有称木绣球为琼花的。”

爱在不在

顶啊！！

老树

丁琦娅的文采了得